文／远村
这是地处中原的一个二线城市，不知从何年何月开始，单位里就流行谁家有了红白喜事给同事们普遍发帖子的风气。近两年，上边有了八项规定，请客的风气明面上是压下去了，但许多企事业单位的人家里有事，大家还是通过凑份子来表达心意。这个市里的城建委机关，算下来也有一百多号人，今年5月，委里已退二线的老主任梁良才添了个大胖孙子，这就在跟一个副主任说起这件喜事时喜笑颜开地，这副主任叫柯会施，就顺口祝贺：“虽说咱们不是重男轻女，但是家里添个男孩还是更高兴。梁主任家人丁兴旺，可是大喜。梁主任您可得请客，让大家喝庆生酒啊！”
梁良才尽管推辞了一下，见柯副主任挺有诚意，也就顺势笑着说：“那咱就热闹热闹吧！我在天然居酒店订两桌，小范围坐坐也行。”
柯会施就说：“范围也不能太小吧？怎么说也得准备二十桌，宽备窄用，咱们单位谁家请客都是满场热，同事们大多都是两口子一道赴宴，到时总不能让大家站着吃喜酒吧？”
梁良才就笑着说：“我这好歹也还是个领导干部身份，上边有规定红白喜事不让大操大办，加上还有疫情干扰，那就还是先订十桌，不行再另选日期请两次客吧？”
“还是梁主任经验丰富，善于处理复杂问题。”柯会施就恭维了梁良才一句，说道，“那这个事就交给我操办了。”
梁良才就抱抱拳，向柯会施表示感谢。回家喜滋滋地吩咐家人，到时候宴席搞得档次高些，加上烟酒一桌不低于两千元。
梁良才的老伴是退休教师，在家不做主也习惯了，也就无话。倒是博士毕业在气象局担任高级工程师的儿子梁帅说：“爸，咱这孩子是第二胎了，生你大孙女小雅的时候咱就摆过宴席了，这次就免了吧。何况……”梁帅下意识地压低声音说：“组织上还在考察我……咱这酒宴办还是要办，有几家至近亲戚来庆贺一下就得了。”
“嗨，你总知道啥叫盛情难却吧？单位里谁家有事，我知道的也都随了份子，咱们家添丁进口，他们要表示祝贺也很正常，咱总不能摆谱拒绝吧？咱酒席搞得丰盛些，也不怎么为了赚钱，图个热闹喜庆吧！”梁良才就说，“中国是个人情社会，重视礼尚往来。至于你考察的事，咱也不是大操大办，也别搞得草木皆兵。该请客吃饭你不请，也会失礼得罪人的。咱还是从俗一点吧。担心有负面影响，咱也不往枪口上撞，随份子的多了，咱就分批次请客，一次不超过十桌，低调一些。”
梁帅想想，又找在市中心医院当妇科医生的妻子尚悠心商议了一番，回头对梁良才说道：“宴席咱就照办，以您的意思吧。不过，咱份子钱钱就一概不收了。干脆来个免费请客，宴席规格就控制在两千元之内一桌，也算图个吉庆算了。”
梁良才听了儿子的意见，暗中赞佩儿子儿媳的格局比自己大，也就点头同意了儿子的想法。不过，毕竟在官场浸淫多年，还知道在委里开了这个免费请客只图热闹的头未必是件好事，梁良才在给柯会施副主任告知孙子满月宴日期的时候，并没有不让收份子钱的嘱咐。他想，即便是不收份子钱，总也不能让没有心思祝贺他添了孙子的人“吃大户”，凑了份子起码是个请客的依据，顺便还可以看看每个人出多少份子钱，侧面看看对他情分的深浅。
柯会施就安排办公室主任华秀丽把梁良才添孙子设宴凑份子的消息上至委领导，下至各部门都通知到了，按规矩，委领导按1000元标准，部门领导按500元到600元标准，一般干部按300元到500元标准收取份子钱。
离喜宴还有三天，梁良才向柯会施核实参席人数，华秀丽就顺口回答：“应该不会少于10桌。”
到了喜宴这天，梁良才和儿子儿媳早早地穿好了喜庆的唐装站在酒店的大门口迎接客人，就顺便给柯会施副主任打了个电话，向他核实当天委里赴宴的人数。柯庆施就告诉他，事情已经安排给办公室主任华秀丽落实。柯庆施说完，还说道：“实在不好意思，我有点公务，估计参加不成喜宴了。下次给补上。呵呵。”
梁良才听了柯会施的话，顿时就有点来气，心想，要不是打电话问了柯会施，就会多花5桌冤枉钱。这就又给华秀丽打电话。华秀丽一听是梁良才打电话询问参加宴席的事情，就急忙解释：“主任，我这还在统计人数呢，现在大致加上拖家带口的，可能有六七桌就够了。不过，不过，委里几个领导，除了工会主席和陈副主任，都有公事参加不了。我一会马上赶到！”
“他娘的，这算啥事！”梁良才不觉来了一句国骂，也不再计较陈副主任还是马上就要退休的老伙计，就急忙让梁帅给酒店经理交涉，看看能不能临时推掉至少6桌预定的酒席。梁帅这就跟酒店交涉，磨了半天牙，酒店才同意按半价退款。还没开席，这就净赔了大几千元。
因为有了这个很不愉快的插曲，这天的满月宴，吃得就貌似热闹，实际上是梁良才很是郁闷。倒是梁帅想得开，就劝他：“本来咱就是免费请客，来的少，虽说咱净赔了酒店几千，可也算赚了对半，没花出去嘛！”
“唉！我也是高估了自己的影响力了。这是自找没趣！”梁良才长叹一声，“都说人走茶凉，这人没走，茶就凉半截子了。”
后来就想想，收到的份子钱暂时不退，也不收下，就让华秀丽暂时保存着，故意放了风，说是既然有些委领导和同事都有事，那就改天再备几桌酒宴，用收下的份子钱，让柯会施副主任主持，请大家欢聚一番。
梁良才这边是赌气而为，不想也就将了柯会施一军。搞得柯会施悄悄地补上了1000块贺礼，又嘱托华秀丽想办法给梁良才送过去。
华秀丽这还没有来得及送份子钱给梁良才，这边，梁帅就迎来了一个大喜事。经过组织部门考察，梁帅就被破格公示为副市长了。
梁帅要走上市领导岗位的消息，对梁良才所在的城建委来说，比梁帅在气象局的反响还要巨大。
据说，一当听到梁帅要当副市长的消息后，市城建委的领导们都第一时间向梁良才打来电话或者亲自到梁良才早已冷清的办公室里表示祝贺。柯会施更是旋即找到办公室主任华秀丽，嘱咐她尽快再在委里通知一遍梁帅喜添贵子要大家凑份子祝贺的事情。这次的效果竟是出奇的好，不单是委领导都足额或超额拿了份子，就连委里上次没凑份子的中层和一帮一般干部大都补交了份子钱，还都是就高不就低。只有少部分人员还是油盐不进，一毛不拔。
不过，等柯会施带着华丽秀将两次收到的份子钱亲自登门交到梁良才手上后，老先生却大致翻看了一下名单和礼金，合上单子，平静地笑笑说道：“感谢大家的一片盛情美意。 近段疫情反复，不宜待客，就拜托你们把份子钱还给大家吧！第二场酒宴，也只能说说算了，请大家多多包涵了！”
柯庆施和华秀丽出了梁良才的办公室门，就相互为难地笑笑，就听柯会施无奈地说道：“看看，这事弄的……”到底是话到嘴边没说完，摇摇头，又告诉华秀丽，“那就按老主任的意思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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