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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变所适 ──易经经传中“时”观念的演变

易为特重时变时义之书,自古论述已多,本文将按经传创作的先后次序,探究“时”观念的演变历程,以揭示华夏思想的开阔通达与弥可珍尚。世变日亟,知易习易用易何其重要,愿与天下仁人志士共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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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授人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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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论述先圣,称伯夷为圣之清者、柳下惠为圣之和者、伊尹为圣之任者,对人生的出处进退各有风范,他却独尊孔子为圣之时者,倾心愿学。【注1:语见《孟子‧万章篇》】我们从《论语》、《中庸》及易传中完全可以得到印证。
 
《论语‧学而第一》开宗明义:“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人生在世勤奋学习,绝不脱离所处的时代环境,活学活用,真知力行,才是由衷的悦乐。学为小孩子捧玩六爻,思索玩味其中所含蕴的种种问题,一旦会心领悟,有所知见,则脱离幼稚而为觉字。先知觉后知,先觉觉后觉,传法弘道,在教学相长中开展更高层次的终生学习。习为小鸟练飞、屡仆屡起,全靠自身天天揣摩精进,母鸟爱莫能助。【注2: 除了学、觉外,如黉字为古代的学宫。黄象征中道,学宫教人学习时中之道。】
 

▲学和习甲骨文

《时习》首章与兑卦《大象传》之理明显相通,兑为两口相对之象,传称:“丽泽兑,君子以朋友讲习。”依《易经》卦序,兑之前为巽卦,深入钻研有得,与人论道说法即为兑;兑之后为涣卦,确定中心理念后加大力度往四处传播。涣之后为节卦,《大象传》称:“君子以制数度,议德行。”弘道必立规范,以便永续流传。
 
节后为中孚卦,处处建立道场,一代化育一代;而后为小过卦,新生代仍得自身揣摩体验,在不断的尝试错误中成长,终能修练成功进入既济卦。修行永无止境,最后以未济终焉。中孚卦象即为母鸟孵育幼雏之象,正是学;小过卦象恰为小鸟练飞,即为习。小过《彖传》称:“过以利贞,与时行也。”学而时习,是人生悟道行道的不二法门。
 
中孚为蕴养合于中道的孚信,五、上两阳爻象天,初、二两阳爻象地,三、四两阴爻居中,正是《中庸》所称:“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中道非一成不变,而是因时、因地制宜:“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中孚时育,小过时行,既济时成,其君位九五《小象传》称:“东邻杀牛,不如西邻之时也。”


《论语·乡党第十》为《上论》之终,末章记孔子与子路出游,见雉鸟翔集,叹曰:“山梁雌雉,时哉!时哉!”鸟的聚散行止亦反映对时机时势的充分敏感,当止则止,宜行则行。《大学》勉励人日新又新,君子当“无所不用其极”,引《诗经小雅‧緜》:“缗蛮黄鸟,止于丘隅。”孔子亦感叹:“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
 
夫子删订诗书,《尚书》断自唐虞,《尧典》称颂帝尧天下为公的事业:“允恭克让,光被四表,格于上下。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黎民于变时雍。”雍为和合,时雍为与时相合,人生变故频仍,若能随时调适,便可从容应对无碍。尧的政绩宏大,由内及外,由上而下,教化一般民众都理解时的重要,永远与时偕行。“乃命羲和,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时。”制定历法为人类文明的大事,中国的夏历为阴阳合历,夏非夏朝,而是华夏之意,明文记载尧时探勘订定。

完成后帝尧说:“咨!汝羲暨和。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闰月定四时,成岁。允厘百工,庶绩咸熙。”大家按照时序任事,各项政绩都和谐兴盛,大易革故鼎新的气象即如是。革卦《大象传》称:“君子以治历明时。”鼎卦则称:“君子以正位凝命。”明时才能正位,乾卦《彖传》揭示:“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
 
革、鼎卦序居全《易》第四十九及五十,又与大衍之术的筮法相关,蓍草占法即模拟历法而来。《系辞上传》第九章:“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为二以象两,挂一以象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时,归奇于扐以象闰。五岁再闰,故再扐而后挂。”搞清楚所处时和位的关系,才能精确判断形势,奋发有为,趋吉避凶。革卦《彖传》称:“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革之时大矣哉!”
 
《彖传》高度重视四时的更迭变化。除革卦外,节卦称“天地节而四时成”,恒卦称“四时变化而能久成”,豫卦称“天地以顺动,故日月不过而四时不忒”,观卦称“观天之神道而四时不忒”。乾卦《文言传》将大人定义为:“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系辞上传》第六章:“广大配天地,变通配四时。”第十一章:“法象莫大乎天地,变通莫大乎四时。”
 
《说文解字》解释时字,迳称:“时,四时也。从日寺声。古文时从之日。”春夏秋冬的季节变化,影响人生作息,必须认真应对。乾卦卦辞:“元亨利贞。”其实就涵蕴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的自然法则,天道如此,人事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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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舍时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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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经》为阐发时义之书,然而经文本身提及时字仅一处,归妹卦九四爻辞称:“归妹愆期,迟归有时。”少女出嫁耽误了婚期,耐心等待终会有美满良缘。《小象传》解释:“愆期之志,有待而行也。”人生遂行其志,必须逢时待时,强求不得。归妹卦象很特殊,上震为春季、下兑为秋季,二、三、四爻互成离为夏季,三、四、五爻互成坎为冬季,是所谓“四时之气俱备”。《彖传》特称:“天地之大义也……人之终始也。”经文出现时字,应非偶然。
 
《十翼》中《大象传》创作较早,并不解释卦辞,专就上下卦的互动关系立论,时字出现甚少。除了前述革卦的“治历明时”外,只有无妄卦称:“天下雷行,物与无妄。先王以茂对时,育万物。”无论植物动物人物,化育必须及时,才能生长发展得好。《中庸》讲时中之道,以化育万物为终极目标:“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又称天下至诚能尽其性,进而尽人尽物之性,以赞天地之化育,为合外内之道,故时措之宜。无妄继复卦见天地之心自尽其性之后,化育万物,正是至诚的显现,与中庸之理全合。无妄元亨利贞,革元亨利贞,两卦四德俱全,《大象传》皆称时以明之。元亨利贞、贞下起元,不就是时变的自然法则吗?
 

《小象传》解释爻辞,亦发挥时义。坤卦六三:“含章可贞,以时发也;或从王事,知光大也。”人生行事欲求圆满成功,必需从容布局,等待时机成熟再出手,爻变为谦,亨通有终。含章二字亦见于姤卦九五:“九五含章,中正也;有陨自天,志不舍命也。”陨石自天而降,杀机中蕴含生机,坠势如电光石火,稍纵即逝,胸怀大志者体察形势,渊默运筹,抓住机运动手,遂成不世之业。人生有志,万万不可偏离天命的大方向,必须紧盯时势发展,才能成功。九五爻变,成鼎卦,正位凝命即从志不舍命而来,顺天应人,革故鼎新,革之时大矣哉!
 
可贞二字见于损、节二卦卦辞,以及无妄九四爻辞:“可贞,无咎。”可谓恰到好处,当其时之谓可。损卦减损人不适时的欲望,称“无咎可贞”,无妄九四亦然,节制妄想妄念,爻变成益卦,真正损极而益。损益皆重时,损卦《彖传》称:“二簋应有时,损刚益柔有时。损益盈虚,与时偕行。”益卦《彖传》称:“凡益之道,与时偕行。”节卦卦辞郑重申明:“苦节不可贞。”彖释:“其道穷也。”情欲与生俱来,不可能过度压抑,只期发而中节,以获亨通。

《中庸》明示:“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人生在世,如何顺性纯情,无妄、损、节三卦义理,宜深深参悟。【注4:节卦所示为人生修行的结论,大多数人只能节欲不能止欲或绝欲,所以损﹝41﹞、艮﹝52﹞二卦排序在节卦﹝60﹞之前。】
 


节卦《彖传》称:“天地节而四时成。”发而中节即发而适时,可于初九、九二爻见之。初九不出户庭无咎,《小象传》称:“知通塞也。”九二不出门庭凶,《小象传》解释:“失时极也。”一爻之差,时势环境迥异,时塞不出则无咎,时通不出则凶。
 
井卦初六《小象传》:“井泥不食,下也;旧井无禽,时舍也。”井之前为困卦,初六充分显现困顿的情境,污泥淤塞无法取水,人不理睬,连鸟兽都弃之不顾。舍同舍,完全为时代所抛弃,发挥不了任何作用。既济代表终极成功,九五居君位,厉行节约实惠,《小象传》称:“东邻杀牛,不如西邻之时也。”思患豫防,重时务实,才能确保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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