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在这本书中的短文,曾以《蠹鱼笔记》为总标题,在《杂文月刊》《北京日报》《湘声报》等报刊连载。现在回想起来,那已经是将近20年前的事了。
所谓“蠹鱼”,就是书虫;“蠹鱼笔记”,就是一个爱好读书的人写的读书随想。年轻时血气方刚,满怀激情,对世间万事万物无不感到好奇,时常抱着一种审视和挑剔的眼光,而且表达的欲望极强,喜欢放言高论,逞一时口舌之快。这个毛病体现在读书上,就是急功近利,饥不择食,各种各样的书都去翻一翻,仿佛总有用不完的精力。看到有所共鸣的段落,便随手抄下来,并写上一些漫无边际的所谓“读后感”,短则两三百字,长则千字左右,无非是率性而言,兴尽而止,谈不上什么章法。这样日积月累,倒也算是“读”了几百本书,写了十五六万字的笔记。
南宋诗人陆游在《灯下读书戏作》中写道:“吾生如蠹鱼,亦复类熠燿。一生守断简,微火寒自照。区区心所乐,那顾世间笑。闭门谢俗子,与汝不同调。”所谓“熠耀”,就是萤火虫。漫漫长夜,孤灯独守,在昏暗寒冷之中,摩挲断简残章,探寻字里行间的微言大义,以求得精神上的愉悦与慰藉——陆游用书虫和萤火虫来比喻自己的这种夜读生活,是形象和贴切的。读书的甘苦,大概只有读书的人最清楚。那些视读书人为“呆子”而加以冷嘲热讽者,是品尝不出读书的味道的,所以陆游对待他们的态度也很坚决,就是“闭门谢俗子,与汝不同调”。道不同不相为谋,不如退避三舍,敬而远之。
我没有陆游那么决绝。我读书纯粹是爱好,随手写几句感想,也纯粹是爱好,不过是一时技痒,借此一浇心中块垒,从来不敢以“至理”自居。当然,如果有地方发表,能挣几个小钱、换一壶浊酒,那就更好。仅此而已。读书有读书的活法,不读书也有不读书的活法。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说:“不读书的人能够看见和听见很多我们感知不到的东西:狩猎的野兽的足迹,还有风雨欲来的征兆。他们知道如何在白天通过树木的影子,在夜晚通过地平线上星星的高度来辨别时间。”(《已经和尚未书写的世界》)这个世界是一本异彩纷呈的书,每个人也都是一本血肉丰满的书,看书、看人、看世界,其实是一样的,都需要眼睛和脑子。读不读书,并不是衡量一个人是否“俗子”的绝对标准。
这些零零碎碎的文字,一经完稿或发表,即已完成它们的使命,不应再作他想。令我感动不已的是,我的老朋友向继东先生,十几年来一直心心念念,记挂着为我的这些文字结集出版谋求出路,一有机会就向人推荐,几近“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执着。而对于他的义举,我除了感谢二字,竟然无以为报,实在是深感汗颜。在此,也要特别感谢北岳文艺出版社甘冒市场的风险,以《书边小札》为名出版这本小书。对我而言,这是一种肯定,也是一种鼓励。在整理旧稿的过程中,我得以重温那些逝去的青春岁月,重新燃起憧憬未来的希望之火。
德国文学巨匠歌德在《浮士德·献词》中写道:“仍然拥有的,仿佛从眼前远遁,已经逝去的,又变得栩栩如生。”这本小书的出版,无疑也具有这样的戏剧性。特此存念。
是为序。
徐强
2023年10月13日于贵港求知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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