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嘉靖年间，容城杨继盛（字仲芳，号椒山）感于时政之败坏无伦，愤而上疏，揭露严嵩专权窃国，历数其“十罪五奸”，耸动朝野。奈何明帝昏庸无能，不能查明真相，终致严嵩淫威大逞，椒山身陷囹圄三年，备受酷刑摧残，嘉靖三十四年（1555）从容赴死。12年后，沉冤始得昭雪。自此之后，椒山风骨流布人口，世间乃有文人据以撰为戏曲，搬演舞台，激励人心，代代相传。
原创2023-05-12 13:21·Love Radio
明代嘉靖年间，容城杨继盛（字仲芳，号椒山）感于时政之败坏无伦，愤而上疏，揭露严嵩专权窃国，历数其“十罪五奸”，耸动朝野。奈何明帝昏庸无能，不能查明真相，终致严嵩淫威大逞，椒山身陷囹圄三年，备受酷刑摧残，嘉靖三十四年（1555）从容赴死。12年后，沉冤始得昭雪。自此之后，椒山风骨流布人口，世间乃有文人据以撰为戏曲，搬演舞台，激励人心，代代相传。
杨椒山先生名联
自明以来，椒山戏材料零散，学界关注者无多。1983年，毕业于中国戏剧学院中文系的乡先贤杨秉诚先生曾撰有《关于杨继盛的戏》一文，刊载于《河北戏剧》第32期，文中简介了明代万历初年产生的《鸣凤记》传奇及后世流传的河北梆子《五梅驹》，另外言及明代的《丹心照》传奇，着鞭在前。不惟如此，杨先生还亲自操刀，创作京剧剧本《碧血丹心》和椒山故事剧本《五梅驹》。1985年3月《五梅驹》荣获保定地区行政公署文化局、保定地区文学艺术节联合会创作三等奖。
近日读书，获见椒山戏几则新材料，不揣谫陋，述列如下。
清初，山东丁耀亢撰有《蚺蛇胆》剧作。丁耀亢（约1607-1678），字西生，号野鹤、紫阳道人，山东诸城人，贡生。历任容城教谕、福建惠安县知县。辑有《天史》，著有《野鹤诗钞》《椒丘诗》《续金瓶梅》等，撰有《化人游》、《西湖扇》、《赤松游》、《非非梦》、《星汉槎》等传奇十三种。《蚺蛇胆》，又名《表忠记》，正文标题作《拟进呈杨忠愍蚺蛇胆表忠记》，依据杨继盛自撰年谱敷衍而成。剧名源出椒山典实，椒山遭受廷杖酷刑，伤处溃烂，有同僚托人馈送止痛良药蚺蛇胆一副，杨继盛严词拒绝，说：“椒山自有胆，何必蚺蛇哉！”此剧总凡36出，析为2卷。据郭棻为此剧所撰《弁言》记述，顺治帝嫌《鸣凤记》传奇以邹应龙、林润为主角，演述椒山事迹太过简略，欲求一改定之本，冯铨等人将此事委托给丁耀亢。剧本完成后，冯铨等人览阅，认为剧中《后疏》一折，借黄门口吻，指摘前代敝政，过于刻露，复属笔窜，欲令丁氏修改，而丁耀亢坚持己见，不肯润饰，因此剧本未能进呈朝廷。
丁耀亢《新编杨椒山表忠蚺蛇胆》剧本
《忠愍记》，江都吴绮撰。庄一拂《古典戏曲存目汇考》云：“《曲录》据杨恩寿《词余丛话》著录。其他戏曲书簿未见著录。演椒山事，与丁耀亢《蚺蛇胆》同时奉敕所谱。取吴黜丁，惜今未传。”吴绮（1619-1694），字园次，号听翁、红豆词人，江苏江都人，顺治年间拔贡，曾任湖州知府，著有《林蕙堂集》二十六卷，其中诗集题为《亭皋集》，词集名为《艺香集》。吴氏另著有传奇《啸秋风》《绣平原》等。《忠愍记》之撰著，《扬州足征录》卷一所录沙张白《吴园次后传》云：“戊戌（顺治十五年，1658年），迁兵部职方司主事。受诏谱《椒山乐府》，大加称赞，迁武选司员外郎。盖即以椒山之官官公，上之重公至矣。”《碑传集补》卷二十一收录王方歧所撰《吴园次后传》，亦云：“戊戌（顺治十五年），迁兵部职方司主事。受诏撰著，辄称旨，迁武选司员外郎。”两书言明吴绮时任兵部职方司主事，撰著《忠愍记》剧本完成后，获得顺治帝青睐，再擢为武选司员外郎而汪超宏《吴绮年谱》于顺治十五年下也明确载录曰：“迁兵部职方司主事。受诏谱《忠愍记》传奇，称旨，迁武选司员外郎。”但是，陈康祺《郎潜二笔》卷十六云：“吴薗次以顺治九年拔贡授中书舍人，夙负才望，尤以词曲名。奉诏谱杨继盛传奇，谱成称旨，即以杨继盛之官官之。时以为奇荣雅遇。”又《乾隆江都县志》卷二十三《文学》记载云：“顺治中拔贡生，授中书舍人，奉诏谱杨继盛乐府。”诸书对校，吴绮从何职晋升为椒山旧职，就产生了分歧。
吴绮于顺治十一年（1654），受到石申赏识，推荐入京，被吏部尚书胡兆龙拔置为第一，诏授秘书院中书舍人，掌管制诰事宜，始有机会得到皇帝的破例召见。《忠愍记》之撰著完成，张慧剑《明清江苏文人年表》、汪超宏《吴绮年谱》皆系于顺治十五年（1658）。自顺治十一年至顺治十五年，吴绮的职位有所变化，但其受诏撰著的时间，必须考明。丁汝芹《清廷内宫演戏史话》言及“有记载说顺治十一年春，皇帝观看了传奇《鸣凤记》，情绪十分激愤”，但没有注明引据的文献材料。假定顺治十一年皇帝观看《鸣凤记》后不久就召见吴绮，要求他创作椒山戏剧，四年后才完稿，创作时间似乎过长。《明清江苏文人年表》和《清代戏曲史编年》皆将吴绮受诏撰剧系于顺治十三年，完稿之时为顺治十五年，也没有揭橥文献依据。诸家比照，顺治十五年受诏，当年完稿，似更合乎情理，也即吴绮当由兵部职方司主事任上擢拔谓武选司员外郎。
《蚺蛇胆》之创作年代，亦有纷争。丁淑梅《清代禁毁戏曲史料编年》、孙书磊《明末清初戏剧研究》定为顺治十四年（1657），李修生主编《古本戏曲剧目提要》以为作于顺治十六年（1659）。庄一拂《古典戏曲存目汇考》以为丁氏、吴氏两人同时奉敕而谱。顺治帝何时下诏，关系两剧的创作时间，如若吴氏、丁氏于顺治十五年受诏，翌年《蚺蛇胆》完稿，则《蚺蛇胆》顺治十四年成稿说自然不能成立。这个问题目前尚难以考实，姑且存疑，有待日后进一步钩稽史料，深入查考。
《回天记》，水云逸史撰。此剧仅见录于《远山堂曲品》，文云：“记杨中丞死谏事，不入里闾影响之谈。词能守律，故才虽不逮，而亦涣然有章。”水云逸史其人，不知何许人士，姓名、字号、里居皆未详。
《蚺蛇胆》《忠愍记》与《回天记》后皆散佚，没能流传到今天。
李绿园《自序》云：“余尝谓唐人小说、元人院本，为后世风俗大蛊。偶阅阙里孔云亭《桃花扇》、丰润董恒岩《芝龛记》，以及近今周韵亭之《悯烈记》，喟然曰：吾故谓填词家当有是也。”其中言及的周韵亭，其名号、里居、生平皆未详，庄一拂《古典戏曲存目汇考》认为其所撰《忠悯记》“此戏未见著录”，“疑即演杨椒山事”。亦可备一说。
陕西省艺术研究所编，杨志烈、杨忠等人撰写的《秦腔剧目初考》一书载录涉及椒山的秦腔戏曲两种。一是《鸡鸣山》，又名《杨龙开弓》、《徐赞退兵》。内容大致为：明世宗时，严嵩专权作恶，斩杀杨继盛，杨继盛之子杨洪反出京城，盘踞鸡鸣山。蕃王知晓明廷朝政腐败，遂进铁弓一张，扬言如明廷无能开弓者，即起兵进犯谋夺江山。世宗无奈，差遣天官徐赞去鸡鸣山搬请杨洪。杨洪差二子杨龙、杨虎进京。杨龙武艺超群，开弓射箭，力镇番邦。世宗当殿封官赐酒。严嵩从中故弄玄虚，击碎御杯温凉盏，借故杀了杨龙。杨洪兴师问罪，兵临城下，世宗无计，又命徐赞退兵。杨虎与其嫂徐玉贞执意除奸报仇，徐赞奏劾严嵩，严嵩终被削职为民。一是《斩杨继盛》，又名《五明驹》，剧情梗概为：明世宗宠信严嵩，残杀忠良。杨继盛劾奏，并于班房面斥严嵩及其同党赵文华。赵文华乃谋设奸计，陷害杨继盛。明世宗不察，斩杀了杨继盛。杨继盛的仆人杨桐保护杨继盛的女儿杨玉英乘五明驹逃走，夜宿青桐寺。僧人党伯雄，为报杨继盛救命之恩，乃与万子刚聚众青桐寺，兴师除奸。后来，经过靖国公及海瑞奏明真相，明世宗招约党伯雄回朝，严惩了严嵩。这两种秦腔故事全出于杜撰，类似番邦竞技挑衅、义仆救主平安母题作品前代多有，反映的是普通民众的审美趣味。两剧产生时代不明，主角虽非椒山，但是剧情均由椒山导出，约略也可视作椒山戏。
民国以来，椒山戏仍有编演。1934年，有戏曲《杨椒山弹劾严嵩》问世，高庆奎饰演杨继盛。1957年，浙江昆苏剧团整理改编《鸣凤记》，将剧中《嵩寿》《吃茶》《写本》《斩杨》诸折串联，又撷取清初无名氏所作《吉庆图》的《扯本》一出丰富剧情。《扯本》演述嘉靖时期，柳芳春在赵文华手下抄写本章时，见都是严嵩卖官鬻爵、贪污贿赂事，愤而扯碎本章，因此被抓到狱中。改编本集中颂扬杨继盛直言敢谏、威武不屈的刚正大义，抨击赵文华等佞臣小人。演出时，周传瑛饰杨继盛，张娴饰杨夫人，周传铮饰严嵩。1959年，关正明演唱京剧《杨继盛》选段，灌制成唱片发行。越剧有《五女拜寿》，始撰时间不明，1982年由顾锡东新编。由浙江嘉兴地区青年越剧团首演。1984年，长春电影制片厂将此剧拍摄成为同名戏曲艺术片，由浙江省小百花越剧团演出，被评为第五届全国电影“金鸡奖”最佳戏曲片。同年获得文化部、中国剧协颁发的全国优秀剧本奖。此剧的故事背景与杨继盛有直接关系，剧情敷演明代户部侍郎杨继康在职位起落之际，他的五个女儿、女婿和亲家、丫鬟所持的不同态度，表现人情冷暖。杨继康不满严嵩专权，告老还乡，因族弟杨继盛弹劾严嵩，诛奸未成，反遭屈斩，株连杨继康削职抄家，由此经历了一番荣辱兴衰的变迁。
杨秉诚先生剧本《五梅驹》获奖
新中国成立后，在椒山先生故里保定容城，椒山戏的创作和排演层出不穷。除乡贤杨秉诚先生创作的戏曲剧本《五梅驹》和《碧血丹心》外，2012年，容城县戏剧协会创编了河北梆子小戏《聘三贤》，宣传刘因、孙奇逢、杨继盛三位容城先贤，获2014年保定市宣传部第九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2015年，曹宏君先生对剧本进行了修改完善，借鉴了杨秉诚先生的剧本《碧血丹心》的一些情节，聚焦于椒山事迹，剧名改为《铁骨柔情杨继盛》，搬演上舞台，2017年被保定市宣传部和文联评为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曾赴北京、香港等地演出。
2014年，张喻翔先生受保定市委宣传部、文广新局的委托，创作了河北梆子《万古丹心杨继盛》，主要围绕椒山在狄道为政爱民、入京不畏权奸的事迹展开，塑造了一位忠君勤政、反腐倡廉的英雄形象。此剧于当年8月81日在保定大剧院进行首演，后于12月18日受“河北梆子京、津、冀优秀剧目巡演”之邀，赴石家庄演出，受到观众热烈欢迎，专家好评。2018年底，河北梆子《燕赵风骨杨继盛》问世，迎合反腐倡廉的时代主题，叙述杨继盛为官惠民、弹劾严嵩至死不屈的故事，通过“狄道扣褐”、“诏狱疗伤”、“临刑嘱儿”等情节描述，歌颂了椒山秉公直谏、死而后已的气节与风范。
《铁肩铮骨杨继盛》新书发布会
1988年，杨秉诚先生创作的传记体小说《杨继盛》由容城广播电视台播音员杨小英女士改编为有声书《杨继盛》在容城电台和保定地区电台播出。时隔三十年，2018年，现居石家庄的容城人郑建党（郑四小姐）创作的长篇历史小说《铁肩铮骨杨继盛》由河北广播电视台主持人小马哥改编为有声书《雄安风骨杨继盛》在河北省内以及甘肃定西交通电台等多家电台，以及喜马拉雅FM等新媒体平台热播。
此外，在杨继盛的“第二故乡”甘肃省临洮县也有椒山戏的创作和排演。2020年，定西市和临洮县联合推出的大型新编秦腔历史剧《杨椒山》，以杨继盛被贬临洮期间，兴教办学、伸张正义、匡正时弊所作的巨大贡献为故事背景创作而成，歌颂了杨继盛虽为贬官，仍不失为官为民之初心，体现了一位铁骨铮铮的古代知识分子的为民情怀。
作者简介：刘立志，1973生，雄安新区容城人，文学博士、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著有《汉代学史论》《诗经研究》《先秦歌谣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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