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笛

 

李本深

一九三五年秋天，严寒过早地降临在毛尔盖草原，寒风扑卷着雪花，疯狂地袭击着轻装的红军队伍，这是一支疲劳、饥饿的队伍，莽莽苍苍的大草地在他们面前无尽地铺展到天边，一墩连一墩的塔头草，一个连一个的水洼子，一滩连一滩的烂泥，可以想象，在这种恶劣的环境里行军该是何等艰难！

在进入草地之前，部队给每人发了几斤炒熟的青稞磨成的炒面，早几天就吃完了，几天以来，战士们全凭野菜充饥，不少同志已经全身浮肿，身体都十分虚弱了。走着走着有人就陷下去了，走着走着，有人噗嗵地倒下去了，而茫茫的大草地却像越走越没个尽头。

红军先遣团的队尾，渐渐地拉下了几十个掉队的战士。其中有一半是患虐疾的，走啊走啊，他们的腿全部都走肿了。脚板也被积水和烂泥泡烂了，终于，几个落在最后的战士疲惫地坐在塔头草上，不往前走了。他们身体里已经没有一丝丝气力了。

一个战士喘息着喃喃：“我实在走不动了，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一个口角挂着白沫的战士说：“我走不出这草地去了。等将来革命成功的那一天，给我烧些纸吧。“

另外几个战士则连说话的气力也没有了，拄着枪，只将脑袋低低地垂在胸前，虚弱地喘息着……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半空中突然飘来一阵断断续续的笛声，众人循声望去，一个坐在塔头草上的老战士吹响了随身带着的竹笛，在阒寂的大草地上，这断断续续的笛声犹如飞来一只神奇的鸟，忽然间唤醒了数十条即将陷入沉睡的生命……

笛声吹奏的是一支兴国山歌的调子，那歌词是他们每个人都十分熟悉的：

 

哎呀来哎——

炮火声来么战号声

唱一个山歌你来听

快与那敌人决死战

红军哥哎，咱们的队伍有名声

 

笛声中，彷佛有一支支竹笋破土而出，眨眼间，便成了一片翠竹的海洋，不，那不是翠竹，而是千万支梭镖忽然凌空举起，无数红缨在半空中飘动如火。这再熟悉不过的山歌是从他们的母亲、妻子、姐妹的歌喉里唱出来的，字字句句都饱含着她们对亲人的期盼和嘱托，饱含着对未来新生活的信念，饱含着对革命理想的红红火火的憧憬，而唯独没有失败和死亡二字！

这笛声似有一股神奇的魔力，宛如一股清泉水流进了干涸龟裂的土地，忽然间神奇地唤醒了每一个战士的心，唤醒了一根根正在迷昏中滑向死亡深渊的神经。

他们渐渐挺起了身子，互相说：

“革命还没有成功，老子没有死的权利！“

“我们的亲人正在眼巴巴看着我们，我们说什么也要活着走出去！“

“老子就是死，也得头朝大部队去的北方！“

于是，一个个战士互相搀扶着，颤巍巍地站起来了，摇摇晃晃地朝着先头部队去的方向走去，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去，而且居然不可思议地追上了大部队，走过了最艰难的路程……

后来，周副主席知道了这件事，还特地把那位笛手找了去，他抚摸着那支笛子，感慨地说：“这真是一支神笛啊！“

大家都明白这话的意思：那真正的神笛，其实就是那种背负着人民的期望，为了党和人民的事业，不怕千难万险、一往无前的红军精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