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江河畔寻屈原

   

  端午节前夕，匆忙之中一个人背上行囊，坐上汽艇，沿着丹江，顺流而下，开始一天的丹江之行。与其说是山水之旅，倒不如说是追寻屈原的足迹之行。

丹江河畔寻屈原

文/朱吉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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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节前夕，匆忙之中一个人背上行囊，坐上汽艇，沿着丹江，顺流而下，开始一天的丹江之行。与其说是山水之旅，倒不如说是追寻屈原的足迹之行。

丹江，古称丹水，淅江，粉清江，“西接秦川，南通鄂渚”，是历史上联系西北关中和江汉平原的主要通道。早在战国初期，丹江水路就已经沟通了南北，迄今已有两千多年的通航史。

丹江发源于陕西凤凰山，从秦岭崇山峻岭中穿出，由月亮湾进入河南省淅川县地界，破千山，纳百溪，流过鸡鸣三省荆紫关，流过下王岗新石器遗址，流过丹阳古战场，流过屈原吟咏《国殇》的岵山，流过400年楚始都丹阳城，流过下寺春秋古墓群，流过先民们留下的无数古迹。

丹江从香花镇西南部出境，入湖北丹江口市注入汉江，最终汇成一座一望无际碧波荡漾的人工湖，这就是“亚洲水库之王”——丹江口水利枢纽的主库区。这里，烟波浩渺，风情万般，被誉为“流动的黄金海，内陆的太平洋”。

此时的丹江，正是风和日丽之时，山拥水，水吻山，环山襄陵，水天一色，江面平滑似缎，海鸥时翔时集，野鸭双双嬉戏，祥和而温馨。极目远眺，水天一色，碧波粼粼，灿烂如锦，蔚为壮观。经过近千里的长途跋涉，丹水在这里稍事停留，进行历史的沉思：

楚国，又称荆、荆楚，是中国历史上春秋战国时期的一个诸侯国。丹阳，是楚国祖先建国立业的出发之地，筚路蓝缕的拓荒之地。《史记·楚世家》说：楚之先祖出自“帝颛顼高阳。高阳者，黄帝之孙，昌意之子也。”屈原在其《离骚》中一开始就自称“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

早在公元前1200年左右，楚人芈（mǐ）季连部落率领族人，自陕西凤凰山山麓出发，沿着水路丹江顺流而下，一路迁徙，最终在丹江与淅水交汇的丹阳定居。《吕氏春秋·召类》：“尧战丹水之浦以服南蛮(通常指苗蛮)。”《帝王世纪》：“诸侯有苗氏处南蛮不服，尧征克之于丹水之浦。”丹水之浦即今丹江沿岸，至今淅川县仍然有蛮子营村落。

公元前1042年，周成王正式册封芈鬻熊之重孙熊绎为为子爵诸侯国，熊方国便正式命名为楚国，定都丹阳，楚国就这样正式建立了。自此，楚国以淅川丹阳为中心，依靠丹阳提供的富庶与安全，逐步向汉江、长江流域发展，楚国迅速强大起来，最终成为“春秋五霸”之一，“战国七雄”之一。

自楚国正式册封到至公元前223年被秦国灭亡，楚国先后经历了42位国君，819年，楚国曾在丹阳、郢（荆州）、陈、矩阳、寿春等地建都。其中，在淅川丹阳建都时间最长，大约在353年左右，有18位国君在淅川丹阳工作和生活。丹阳作为楚国的国都，达到了空前的繁荣。

的确，这里曾金戈铁马，楚士骁勇能战，楚鼓响彻天边。这里有云纹铜禁，王子午的鼎，王孙诰的编钟，这里曾经歌舞升平，楚女翘袖折腰，楚乐清丽动人……

上世纪七十年代，在淅川发现了现存的龙城遗址。该城地处丹江东岸，略呈方形，北墙长974米，南墙长1030米，西墙长915米，东墙长730米。墙体厚约８米，残高１～3.3米。夯筑而成，夯窝直径8～10厘米，夯土层内含有西周时期的陶器残片。众所周知，在中国人的传统观念中，国君、帝王就是真龙天子。以此推之，一座城池能够称为龙城，一定与真龙天子有关。那么，龙城就极有可能是国君坐镇的地方，也就是国都，而这个国都只能是楚国国都。

更值得人们注意的是，与龙城隔江相望的山陵叫龙山，正是春秋楚墓集中埋葬地。这座山的形状与龙的形状毫不相干，因此，龙山也极有可能就是埋葬楚王的地方。另外，在龙山附近还有太子山，它无疑也与楚王有关。上述龙城、龙山、太子山等与皇家帝王有关的标志物，在丹江两岸遥相呼应，不能不使人联想到楚始都丹阳。

楚人在丹淅流域频繁的活动，给这里留下了众多的遗址和遗物。丹江口水库的修建，南水北调中线工程的实施，使丹江沿岸最宽广、最肥美的河谷——淅川县顺阳川变成了神秘的水世界。如今，楚始都丹阳城，静静地安眠于丹江水库澄澈浩淼的水波之下，成为悠远的旧梦。

时光让这里由桑田变为沧海，谁能想象这万顷碧波下曾经的繁华？阵阵水响，亘古如初，从来处来，到去处去，一切皆为宿命！

汽笛声声，我不由想起了屈原，其先祖熊瑕是楚武王熊通的儿子，因受封于屈地，便以屈为姓。因出身贵族，博闻强记，才华橫溢，又明于治乱，娴于辞令，二十多岁便进入了楚朝廷，深得楚怀王的赏识和信任，曾委以“左徒”和“三闾大夫”重任。为实现楚国的统一大业，他立志革旧图新，振兴楚国，进而统一华夏，对内积极辅佐怀王变法图强，对外坚决主张联齐抗秦，使楚国一度出现了一个国富兵强、威震诸侯的局面。但是由于在内政外交上屈原与楚国腐朽贵族集团发生了尖锐的矛盾，触犯了上官大夫等旧权贵们的利益，遭到他们的毁谤、排挤和诬陷，先后被两次流放，几经辗转，最后定居汨罗。他只能把自己满腔的爱国热忱倾注在自己的诗篇中，给后人留下了二十五篇光辉的著作。最后因不忍目睹楚国灭亡的结局，逐于公元前278年五月初五日投汨罗江以身殉国。

一路上，两岸的群山起伏。草木在勃发，野花在绽放，小鸟在鸣响。据史载，楚文王迁都后，丹阳作为楚国的故都，与新都郢可以通过丹江和汉江实现互航，而且楚国的宗庙依然在丹阳，楚国的重大祭典往往在这里进行。丹江口水库蓄水前，在丹阳古城20公里范围内的丹江河两岸，挖掘出了2000余座楚国贵族墓群，出土文物数以万计，时间涉及楚国早期、中期和晚期。这些证明了楚文王迁都以后，丹阳并没有停滞不前或衰败，而且在很长时期内，丹阳依然是楚国最繁荣富庶的前沿城市。

我国最早的地理书籍《禹贡》，曾记载了荆州贡赋送达冀州的路线：“浮于江、沱、潜、汉，逾于洛，至于南河。”《禹贡释地》对这条路线的解释是：“自长江溯汉水而上，至老河口入丹江，至商县，陆行约百里至卢氏，顺洛水而下，达黄河！”《禹贡》成书于春秋战国时期，可见，位于楚国境内的丹水是这条沟通江汉、关中、中原三地水路的关键所在，而且成为楚国经济发展的大动脉。而作为这条航道中间节点的重要城市丹阳，其繁荣程度可想而知。

下了船，我决定登临岵山，一路上，我无意关注脚下崎岖的大山，只想寻找屈原笔下的香草和美人。沿着崎岖的山道，有我们亲近熟悉的各类不知名的野花，有一种长得特别像喇叭花，叶子呈柳叶状的紫色花，惹人喜爱。

丹阳的衰落随着楚国的衰落而衰落。公元前312年，楚怀王受秦使张仪蛊惑，贪图商於600里土地，与盟国齐国断交，结果使秦国当时最大的对手齐楚联盟不复存在。事后秦国拒绝割地，使楚国空得败盟之名。上当后的楚怀王大怒，派屈丐为主帅，率领十万大军讨伐秦国，秦惠文王派庶长魏章及樗里疾、甘茂率军迎战，战国时期的两个超级大国的战事就此展开，而战火就在丹阳点燃。

《史记·韩世家》载：“韩宣惠王二十一年，秦、楚大战于丹淅之汇，败楚将屈丐，斩首八万于丹阳”。丹江和淅水成了血河，丹阳落于秦手，战争的鼓声成了丹阳挽歌的开始。丹阳处于丹淅拉锯战的核心，反复成为秦楚两国争夺的对象，这就是历史上的朝秦暮楚。公元前299年，秦昭王兵出武关，再次与楚军大战于丹淅之地，大败楚军，斩首五万，丹淅之地尽归于秦，丹阳古城变成了残垣断壁，一片瓦砾，这场大战造成楚国宗庙被毁，楚人逃离，辉煌的楚都从此渐渐沉寂。

《屈原贾生列传》记载：“怀王怒，大兴师伐秦。秦发兵击之，大破楚师於丹、淅，斩首八万，虏楚将屈匄，遂取楚之汉中地。”对于楚国来说，真是成也丹阳，败也丹阳。当初熊绎封在丹阳，楚国由此进入历史舞台，由小到大，由弱到强，不断发展壮大。而丹阳之战则成为楚国由强到弱的转折点，楚国从此渐渐走向衰微。

一路上，江水的涛声似乎穿梦而来，呼吸着从窗外飘进的缕缕清新惬意的空气，感受两两岸青山绿水带来的诗请画意，自然想到屈原，想起了《离骚》，想起了《国殇》，安抚着平日的骚动不安，然后跳过一张张页面，寻找有关与屈原有关的诗词歌赋。

楚国建国后，非常注重祭祀，祭奠列祖列宗或死去的人，为他们招魂。为此，历朝历代都设立主管祭祀的官员，屈原曾经担任过三闾大夫。其主要职责就是主管祭祀。在第二次流放期间，屈原曾经来到丹阳战场，登临丹江岸边的岵山，观丹阳之战遗址，以哀伤悲愤的心情留下了千古绝唱《国殇》。“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诗句悲壮铿锵。

屈原为什么要为楚国阵亡将士写招魂悼歌？为啥不用已有的悼歌？这里面还有一个主要原因：在楚国，有两类人死后不能进祖坟，一类是男女未冠（男二十岁）笄（女十五岁）而死者；一类是败军将士，后泛指在外死者。《国殇》中的“殇”就是指未成年而死，也指死难的人。

戴震《屈原赋注》：“殇之义二：男女未冠（男二十岁）笄（女十五岁）而死者，谓之殇；在外而死者，谓之殇。殇之言伤也。”也就是说，秦楚丹阳之战中楚国阵亡将士死后魂魄无底归属，民间常称之为孤魂野鬼。

在淅川发掘的吉岗楚国古墓群多为乱葬坟，最大的一个墓坑埋葬有20多具尸体。除了兵器以外，没有任何陪葬品。据专家推测，吉岗楚国古墓群系秦楚丹淅大战中的士兵坟，这也成为屈原写《国殇》为士兵招魂的有力佐证。

一个人怎么也丈量不完屈原故里的山山水水，就像一口气诵读不完一首《离骚》。其实，没有人喜欢悲壮。自然的美，终归始于平静。这份平静，不正是一个诗人悲天悯人的情怀所在。只要拥有了远方和诗，就能用宽阔的胸怀倾听大自然的声音，用睿智的双眼勾画美好的蓝图。

   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夕阳西下，只得原路返回，心中留下那份难以抹去的沉郁，时间愈久，留给生命的思索愈加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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