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是亲证的智慧。禅讲的是智慧，禅是活生生的，是需要说出来的，它不是静默的。禅家常讲“不立文字”、“不可思议”，是就“寂静本性”、就“空性”而言的。但是，一个真正悟道之人是充满生命力的，他不消极而是积极，且比一般的积极更积极，他绝对不是遁入空门，而应该是自由地、解脱地走向世界。这才是真正的“禅”！
■ 文| 彭富春
关于这个“禅”，前面我已经问过我们同学，“禅”怎么翻译成英文，“禅”的梵语什么说。这里我还想问问同学，是否读过冯友兰先生的《中国哲学简史》？他是如何规定“禅”的？我估计你们肯定知道，他说“禅”是静默的哲学。冯友兰先生是中国哲学史研究的大家，但这句话是错的。如果真的有关于“禅”的亲证的体验的话，“禅”不是静默的哲学。
我可以预先说一下，“禅”是亲证的智慧。禅讲的是智慧，禅是活生生的，是需要说出来的，它不是静默的。禅家常讲“不立文字”、“不可思议”，是就“寂静本性”、就“空性”而言的。但是，一个真正悟道之人是充满生命力的，他不消极而是积极，且比一般的积极更积极，他绝对不是遁入空门，而应该是自由地、解脱地走向世界。这才是真正的“禅”！所以说，关于“禅”有很多误解。
第一个，“禅”是不是宗教？就一般而言，禅是宗教。禅宗是佛教的一个派别。中国历史上有很多佛教的派别，有天台、有唯识、有华严，最后留下的是禅宗。禅宗后来跟净土合流，现在都是禅净双修，然后现在又跟密结合，尤其是台湾，禅净密合一。然后又有南传佛教，讲观照，与禅也是有关系。我们可以说，禅是拜释迦牟尼为佛，但有些把佛不叫为佛，把它神性化。有的还有三世四方佛，有的还有本尊。但是大家注意，真正的“禅”是无神的宗教。即使大家信佛，也要清楚地认识到，佛是觉悟。
释迦牟尼是一位觉悟者。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七七四十九天，证悟了一切皆有佛性。他证悟了这个世界的诸法实相、实相空性，他并不是证悟了有一个“神”的存在。我们一定不要把佛和菩萨当成“神”。在这样的意义上，禅宗并不是一般的宗教。我们讲正信、正见、正觉，但它绝对不像基督教、伊斯兰教那样相信有一个神或真主的存在，它相信的是真理！大家注意，我们讲禅或佛教是宗教，但它不是一般的宗教，它是无神的宗教。
在这个意义上，爱因斯坦对佛教是非常推崇的。而且我个人认为，在西方一个基督教的天下，在一个“上帝死了”的时代之后，禅宗是大有作为的。这样一个无神的宗教，可作为人们真正的信仰。我们可以不需要神，而靠自己去觉悟人与世界的真理！这是第一点，大家注意，禅是不是宗教？我们可以说，它讲信仰是宗教。但是呢，它是无神的，不是有神的，它不是一般的宗教。
第二个，“禅”是不是哲学？刚才说过，冯友兰老先生认为“禅”是静默的哲学，这是不切合禅的本意的。我们都知道，一般的哲学是讲逻辑、概念、判断、推理的，而禅是当下的证悟，它不需要逻辑、不需要推理的。而且，“禅”所证悟到的这种不生不灭的涅槃本性是永生永在的。它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静默，不可思议，不可言说，不是这样的。我等会儿还会稍微讲一点。就此而言，“禅”不是一般意义的哲学。
第三个，“禅”是不是艺术？有人说，“禅”是一种生活的艺术。这个说法也是错的。艺术跟技艺相关。“禅”教给我们的不是一般的技艺。当然，我们想起日本人的生活方式，包括他们的庭院、插花和茶道都充满了禅味，它有些简明的东西体现出一种诗意、一种想象、一种浪漫。禅是可以给我们带来这些东西，但是“禅”带给人们的不仅是技艺，更是大道。大道是超过技艺的，道是超过艺的。如果我们把“禅”理解为艺术，我认为有贬低之嫌。
本文作者系武汉大学哲学教授，著有系列学术专著“国学五书”（《论国学》、《论老子》、《论孔子》、《论慧能》、《论儒道禅》，均由人民出版社出版与发行）。本文选自作者在湖北黄梅四祖寺讲演录，由武汉大学哲学学院博士生徐璐同学根据讲座录音记录整理，在此致谢！讲演原题：禅与大智慧，本文标题为编者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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