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嫂

王文跃

  表嫂被表哥娶进门的那一天，我都没敢多看她一眼，那大个子，那张大黑脸，那片出了邪的大脚，那双骨碌碌的大眼珠子——我的娘啊！白净、俊朗的表哥怎么就相上了一个母夜叉？虽然表哥贪玩一点，懒惰一些，也不至于把克隆的孙二娘娶过来吧！

   然而表哥却深得其妙，每次见面总是一副幸福无比的模样，说二亩玉米地表嫂一个人半天划拉完了；讲为了给圈猪卖个好价钱，表嫂一口气驮着二百多斤的生灵跑出八九十里地；言热天表嫂睡炕头，冬天表嫂睡炕尾（yi)……表哥幸福着，幸福在表嫂的利索、能干、持家、疼爱之中。

  表哥在表嫂的圈爱中长膘了、长价了，开始游手好闲，沉溺于狂喝滥赌中，直到有一天表嫂拧着表哥的耳朵回家，并把他提起来扔到炕上一顿暴打，表哥才后悔不该娶个母老虎睡在身边，再见到表哥，他总是一脸苦瓜相，控诉着如何被媳妇逼着做着做那，仿佛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这种心惊胆战一直到两个侄女、一个侄子大学毕业分配了工作，表哥才渐渐挺直了腰杆，稳住了心跳。

  昨日，表哥来电话邀我一聚，说表嫂刚从城里看孩子回来，学了几个拿手菜，自己享用不是滋味，请表弟品品。

  进到表哥家又吓我一跳，这是谁呀？莫不是走错了门。

  出来迎接我的是一个烫着卷发、穿着马靴的中年妇人。我一激灵，妇人开口道：“表弟，这份年纪了，见到美女还拔不出眼？”

  我仔细端详，是表嫂，脸还是那么黑，大眼珠子还那么亮。我嘻嘻一笑，言道：“表嫂进城半年多，我以为表哥纳了妾……”

 “哼，大了他的蛋子，再说你表哥也舍不得我哇，表弟瞒不过你，如果不是你表嫂落下个恶名，三个孩子能有今天？你表哥能有这份清闲自在……”表嫂边说，边把我让进屋。

  沏的一壶香茶，我和表哥慢慢的品着，表嫂去厨房忙碌了。

  表哥喜滋滋喝着茶，问：“口味怎么样？儿媳给买的。”

  我抿了一口，慢慢咽下，说一声好。

  表哥说：“其实我不爱喝茶，更不会品茶，可这是孩子们的一份孝心，我不能不领情啊！”

  我点点头，沉浸在表哥的幸福之中。

  表哥大口地喝了一口茶，又说：“表弟，你表嫂进城这段日子，可把我闷坏了，你说人就是贱物，她在你身边，每天吆五喝六嫌她烦，真的离开了——还真不行，我想你表嫂啊？想的哭！想她在这个家的不容易，想她让这个家有个出息……”

  表哥说着眼睛里闪着泪花。可能表嫂听到了一言半语，捋着袖子、举着面手走进来，很柔情地说：“表弟，我知足，知孩子们的足，看，我这身行头，闺女买的；头，媳妇拉着烫的……也知你表哥的足，我吵他闹他，他没动过我一根手指头，我真知足！老公，今当着表弟，我谢谢你，也犒劳你……”

  表哥瞪起眼睛对表嫂说：“厌弃，表弟是教书先生……还、还狗长犄角来洋式的——老公，我要是老公，三个孩子哪来的？”

  表嫂笑着又去忙灶了。表哥说：“你表嫂，昨天才回来，今天就又要去收破烂，我不依，可又挡不住她的牛脾气，才给你打个电话……表弟，我这把年纪才真活明白，劳动创造幸福，我的幸福是你表嫂创造的，我决定，从今天起，我出门收破烂，让她在家享享福……”

  表嫂又听到了一些，探进半边身子，歪着脑袋说：“不行，我一是享不了那个福，二是受不了那个怨——街坊四邻还不更说你受气……”

  表嫂一句话把我笑喷了，表哥也笑了，笑的幸福、自然、得意。

  不必讲究表嫂的饭菜，表哥表嫂的半生怨喜路就值得咀嚼很久，最后我祝福表嫂好人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