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樣的年味／疏澤民

疏澤民

年關越來越近，那些外出打工的年輕人還沒有回來，莊子裡顯得有些清冷，這讓留守的張大爺有些不適應——如今這年味，咋就變得越來越淡了呢？

擱在往年，莊子裡熱熱鬧鬧。剛進入臘月，莊稼人就忙著備年貨；磨豆腐，撈年魚，殺年豬，炒花生，炸魚圓，發年糕，熬米糖，寫春聯，剪窗花……忙得不亦樂乎。莊子裡炊煙四起，雞犬相聞，舂米聲、劈柴聲、擣衣聲，大人的說笑聲，玩童炸響的甩炮聲，不絕於耳，將莊子渲染得年味十足。而現在，超市開到家門口，日子天天像過年，不用忙著趕集，不用忙著備年貨，這讓張大爺有些不習慣。

兒子在電話裡說，他將在臘月二十九開車回來。兒子今年在城裡按揭買了房，一開始張大爺堅決反對：村裡美好鄉村建設新蓋的小洋樓，能比城裡差？轉而一想，年輕人該有自己的事業和理想，鄉下有家，城裡也有家，豈不更好？況且有私家車兩邊跑，也很方便。

家裡裝了有線電視，小黑板大小的超薄等離子液晶電視機，就掛在客廳牆壁上。張大爺沒心思看電視，就出去轉轉。村子裡一塊小廣場上添置了健身器材，有幾位留守的老人，如玩童一般，在拉杆式跑步機上擺動四肢。張大爺來了興致，站在踏板上前後擺動，渾身筋骨竟有說不出的舒坦，不由感歎：過去忙年貨忙得不可開交，現在卻閑得找器材消耗力氣，這日子怎麼就顛了個兒呢？

一輛黑色小轎車駛到張大爺家門口的水泥場上，兒子帶著兒媳和孫女回來了。轎車後備箱裡裝著城裡的新鮮年貨，還有孝敬父母的大衣、毛皮鞋、電動按摩枕等禮品，塞得滿滿當當的。張大娘在廚房忙著炸魚丸，竹篩裡堆成了小山。其實老倆口根本吃不了多少，這些魚丸，除了正月裡來客招待，剩下的全讓兒子帶到城裡。兒媳搛了一隻塞進嘴裡，一邊誇老太太廚藝好，一邊嬌嗔地說，城裡啥都有，用不著這麼勞碌，保重身體要緊啊。張大娘樂呵呵地說，一年四季都不用幹體力活，身子骨硬著呢，再說了，村裡分的年魚，又不用花錢，總比你們城裡樣樣都拿錢買要強吧。

該貼春聯了。大門、院門、房門的春聯，都是城裡文化下鄉時書法家現場寫現場送的，一分錢不用花。燈籠是村裡老藝人用廢綢布紮的，也沒用掏錢。過去將燈籠掛在瓦屋簷的木椽上，現在樓房陽臺用範本水泥現澆，無處懸掛，索性從二樓陽臺上伸出兩根竹竿，將燈籠一左一右地吊在門前。孫女說這是在釣魚，張大爺樂了，釣魚就釣魚吧，釣的不就是年年有餘（魚）嘛。

年夜飯備好了，一家人圍坐桌邊，邊喝酒邊聊天。張大娘突然想起來，還沒生火盆子呢。兒子笑道，有取暖器，有空調，屋子裡暖乎乎的，哪用得著炭火盆呢——那只舊火盆，我早扔了。張大爺接過話茬：這日子呀，越過越紅火，種田有補貼，看病給報銷，娃念書不要錢，人老了還有養老金，村子裡通了水泥路，出門也方便，現在城裡有的東西，莊子裡差不多都有了，日子舒服得跟神仙似的。就是過年不用忙乎，還真有點不適應呢。

孫女歪著腦袋問，爺爺，那你說，過年是忙好呢，還是不忙好呢？

張大爺覺得這簡單的問題，回答起來有些深奧，就呷了一口酒，臉上漾起幸福的駝紅，喃喃自語：年味不一樣，真的不一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