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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荒的知青最怕什么?
闲云野鹤b8ooo1
>《知青情怀》
2020.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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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在梦里的北大荒
作者:
北京老约
来源:
“北京老约”的新浪博客
故事一:
她走了,留下一条路
1969年10月我们工程二连被团里改编为三营十九连,成为一个新建连队。
一百二十多名来自北京、上海、天津、杭州、齐齐哈尔的知青,开拔到深山老林——小兴安岭山脚下的小毛营扎下营盘。
很快我们发现,这里异常寂静荒凉,方圆几十里没有人烟,只有动物的嚎叫响彻山谷。
冰天雪地,狂风呼啸,天地似乎像要冻在了一起。
我们住进先遣队在绕力河畔搭建的地窨子,男女生各一间,中间有个小过道,大门是木头的,两道小门各悬挂一个麻袋片,武装排的男生住地面的棉帐篷。
40多名女生分睡两部用刚砍下来树条搭成的铺上,清晨起床被子上一层霜,脚底用泥糊的墙上都是冰碴,我们吃窝头、冻白菜,环境异常艰苦。
每天冒着零下30多度的严寒,顶着肆虐的西北风修建公路。
我们用稚嫩的双手抡镐头、铁锹与北大荒的冻土搏斗,手破了,包起来接着干,腰酸背痛咬着牙坚持。
棉袄被汗湿透,脚上的黑色胶鞋冻得硬邦邦。
“这是一条生命线”,从朝鲜战场归来的36岁转业官兵程连长反复告诫我们:
“有了它,来年我们才不会被困在荒山中。
”
苦,不足以描述我们所承受的感觉,人累得麻木了,似乎也就挺住了。
那时我们年轻,充满活力和热情,但失望与迷茫,仍充溢在不少人的内心。
夜晚,疲惫不堪的姑娘们围坐在大油桶做成的火炉旁,想美味食品,想家,想爸爸妈妈,想我们不可知的前景,有人叹息了。
不知是谁轻声哼起一支歌,不知不觉中大家都接了上来,从“一条大河”到“让我们荡起双浆”,从“红军不怕远征难”到“成千上万的先烈为了人民的利益……”等等,最动听的歌是“勘探队员之歌”,被我们改编为连队队歌。
地窨子的男生那边传来二胡琴声,是我们校友——老高中生拉的,委婉凄凉的曲调,随着呼啸的山风,在寂静的山野中慢慢地飘散。
有位恬静的姑娘,圆圆脸庞,红润双唇,明亮的大眼睛总带着笑意,说话轻声细语,她叫李华明,那年二十岁,算是我们的大姐姐,据说她琴棋书画都十分在行。
每晚女生们唱歌成为生活的需要,在歌声中不经意中能看到华明凝重的眼神,似乎透过熊熊的炉火,穿越了空间,神往遥远的地方。
据说她曾对身边的人说:
我真的喜欢这,真想住到那边的大山上。
有人笑她多情,她摇摇头无声地走出地窨子,好久才抱着一捆劈柴回来。
在冰冻三尺的北大荒修路十分艰苦。
先用炸药炸开冻土,然后再用镐头把冻土刨开,用手把冻土搬上划线的地方垒成公路。
每天我的手都被镐震得生疼,张开就合不拢。
后来知道,李华明总是默默地抢着干苦的累的活儿,似乎这样她会感到某种超脱。
夜晚,大家都钻进被窝时,她才用水擦去脸上身上的污垢。
这是个永生难忘的日子——1969年年末,天还没亮,李华明的班就到了筑路工地,想抢在大家到来前清理好路段。
大家心里都有一个念头:
多干一些为新年献礼。
那天我因患风湿性关节炎发烧,正在床上休息。
忽然,一阵的杂乱不堪的声音涌进地窨子,几位男生抬进一个人,是李华明。
原来同班一位女生感冒,强打精神抡起镐头,一下二下,忽然一只手扶住了她,是华明,她接过镐头站在那个位置上干起来。
就在这时,“轰轰”几声巨响,前方几十米远的地方,另一个男生班不知道有人也在工地,点燃了炸药,石块冻土从天而降。
华明在转身时,被呼啸的土块击中头部倒下,她的脸贴在冰冷的土地上,没有伤痕没有血迹,像熟睡一般。
卫生员和在场的人一起救护中。
人头涌动,大家围着华明,叫着她的名字,希望她能挣开眼睛。
有人(记不得是谁了)口对口地给她做人工呼吸,顿时她的嘴唇沾满鲜血,让人不知所措。
老连长撕心裂肺般的哭声响起,我们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她——李华明,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大雪,铺天盖地地飘下来,默默地洒落在这块悲痛的大地上。
在那瞬间,似乎觉着她的灵魂轻柔地飘向远方,飘向她所想往的那座连绵不断的、覆盖皑皑白雪的大山之中。
四十年过去了,入夜时分,梦中出现过远方那条绵延起伏的路,一块书写的黑色仿宋体“华明路”的柞树木牌,竖立在与大山相连的路尽头,那上面已刻下岁月的道道斑痕,北大荒春风正轻轻地吹拂着它。
这块小小的木牌伴随着李华明——位柔弱文静的北京女孩,带着美丽的微笑深深地铭刻在我们心中,永生永世!
故事二:
脱坯和腱子肉
1969-1974年连队分男生班和女生班。
我们的班长小唐,外号“猫”出奇的聪明能干,得到程连长的充分信任。
跟着她的八个女生总是干即艰苦又危险的活计,当然技术含量也比较高。
凡是男生干过的,几乎都做过。
我们班最擅长的是盖房子,外墙和房梁男生负责,其它的活儿我们包了——外墙抹砖缝、内墙抹水泥沙子,刷大白,砌隔断墙,甚至包括脱大坯和脱砖坯。
不是吹牛,至今这活儿都不在话下。
脱坯就是把泥用水和稀,放进切成一寸长的麦秸,用脚踩进泥里,搅拌均匀以后,用泥叉子装到脱坯的木框里,按瓷实,表面上抹一层水,然后把木框拿掉,一块坯脱好。
如果是砖坯木框是4个连一起的,不用放麦秸,但要泥里掺沙子。
四块湿砖有20斤重,对我们这些姑娘来说真的很不容易。
大家没有怨言地完成每天120块大坯的任务。
为了多快好省地完成任务,我们除了把绕力河畔挖了一个大坑外,还把自己的洗脸盆贡献出来。
因为缺少工具,且脱好的大坯,一排排地等着晾干,这样,我们离岸边越来越远。
发明脸盆端泥后,节省了一些时间,一趟一趟地,汗水浸透了衣服,还把脸抹的花里胡哨,几乎分不清谁是谁,脸盆瘪了,人也累瘫了。
后来连长派来援兵,一个身强力壮的男生班。
记得有一天,我坐马车回连队(好像是从团部回来),老远看到一位男生光着膀子,在太阳地里脱大坯,背上的汗闪着光,肌肉紧绷绷的,外连赶车老乡忍不住称赞道:
好腱子!
真壮(发声:
三声)!
好久我都不明白什么是腱子?
指的是什么?
只知道那是男生专用词。
故事三:
北大荒“跑荒”
如果你问:
北大荒最怕什么?
不是狼、不是熊瞎子、不是重活累活,而是跑荒!
黑龙江每年都有因跑荒救火烧伤烧死的知青,俗话说:
水火无情啊。
那是1971年11月初的一天傍晚,连队场院的钟声猛然“铛铛”地响起,又急又响。
不论在大田、采石场、山上伐木的知青们,全都跑步集合到场院。
矮个子的程连长站在队列前,立即做起动员。
原来附近的连队烧荒不当引起跑荒,火已经烧进山林,团部要我们火速支援救火。
北大荒漫山遍野的树木和荒草,地多人少,种地方式是广种薄收,灭草兼施肥就是靠每年冬天的烧荒。
烧荒是在烧荒地区圈出百米宽的火道,火道中把草割净,然后点火烧火道中间的草。
烧过荒的土地,草变成草木灰,土地肥沃,粮食丰产。
冬季烧荒,同时也是跑荒的季节,因为总有人偷懒,防火道过窄,或者根本不打防火道。
我们连队平均年龄不超过22岁,除外出未归、个子矮的、身体弱的外,大约集中六十多人。
尽管我们也曾支援过别的连队灭火,但每次火势都不大,距离也不远,而这次却很不同。
连长的脸色凝重,一定是发生大的山火。
作为主心骨和指路人的转业军人程连长,详细地嘱咐了救火事项:
首先要穿暖,二用树枝灭火,三不顺风跑,四互相保持联系,并提醒我们可能要在山里过夜,寒冷异常,必须穿棉衣。
随后连长异常严肃地,让炊事班发给每人两个馒头(连长一定担心有人回不来)。
我这个女生中高个儿(1.64现在看不高,但经过三年“自然灾害”的一代人就不同了)是当然的主力队员。
不知为什么,看着连长严峻的表情,我的腿有点发软,神经紧紧地绷起来。
出发前穿上绒衣绒裤,外加一件军黄色棉袄,手里紧捏着那两个凉馒头,仿佛它是我的定心丸。
程连长一马当先,边喊边迈开步子:
“路远,一个跟一个,不能落队!
”那夜,山高路远,天黑路滑,男生女生插着走,两个多小时我们一家伙翻了三、四个山头。
我紧紧地盯住前面的大个子小李,钻树林迈河沟,一步也没落下,汗顺着脊背额头刷刷地流,脚板开始变硬发麻,很快磨出的水泡生疼生疼,什么想法都没有,就一个字“快!
”。
有的女生跑不动了,就被男生连拖带架着走。
大家认准,决不能落队,那可是没命的事。
远远地我们看到了火光!
这时已经是半夜时分,我们先到的五、六个人聚在一起,有人用手里的镰刀,割下一个个光秃秃的树枝,举着这个灭火“武器”,大家勇敢地向火光和烟雾跑去,噼啪噼啪的爆裂声、人的叫喊声越来越近了,一股灼烈的热浪滚滚而来……。
我们也烧过荒,当火苗窜起的时候,足有丈余高。
如果把树引着,那就是冲天的大火。
一旦跑荒,火随着风势走,风向变火头变,可怕点就在这!
你刚站到安全的地方,风向一变,你就处在最危险的时刻了。
可能被火熏晕毙命,可能被火燎伤,如果会保护自己也许火瞬间燎过,危险就过去了,而我们知青缺乏的正是经验啊。
大概是人的本能,离火场越近,心跳也越快。
眼前是一片烟海,听得见声音看不见人影,脚下有草墩子,一个连一个,磕磕绊绊地,我连着摔了好几个跟头。
显然这里是泡子地,草墩子底下是积水,火势到这里骤然减小。
感谢老天,后半夜风势减弱了,火苗随即越来越小,我们急忙冲上去用树枝拍打着,互相叫喊着,用脚踩着跺着……。
最终,在近百人努力下,火场没有了明火。
所有救火的人脸都熏得黑黑的,头发蓬乱,甚至语无伦次。
11月的北大荒就是北京隆冬气候,寒气逼人,汗湿的衣服冰冷地贴在脊背上,夜风吹来一阵阵的寒战不止。
经验丰富的程连长怕我们着凉,立即命令返回连队。
十几里山路,又开始新的奔波。
有的人还没到火场,就看到撤回去的队伍。
还有的女生累晕,干脆由男生背回连队。
返回营房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早霞映红天边,一夜的奔跑和惊吓,让人筋疲力尽,浑身散架一样。
肚子闹起革命,我翻出兜里的馒头,看到的是两个缩成团的小球,揉的不成样子,且冻得硬邦邦。
据说,这次跑荒死了五名知青,女生占多数,现场惨不忍睹。
连队最大新闻是,一夜十几里山路跑出一对情侣,可能就是被背和背人的那对年轻人。
他们连火都没见到,却生出一份很深的感情——生死之情转化成爱慕之情。
那年我们才18岁,应该是上大学的年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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