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今撰执、使、转、用之由1，以祛未悟：执，谓浅深长短之类是也；使，谓纵横牵掣之类是也2；转，谓钩环盘纡之类是也3；用，谓点画向背之类是也4。
【注释】
1.撰：属词记事。由：事之原因。
2.纵横：南北曰纵，东西曰横。比喻奔放的笔法。牵掣（chè）:引曳。今谓被制于人，举动不能自由。比喻涩滞的笔法。
3.钩环盘纡：皆谓书法笔法。钩，屈；绕。环，回绕；围。盘纡，犹屈曲。《史记》“其山则盘纡馥郁”。
4.点画向背：书法笔法。点，以笔著纸即起曰点。[王羲之文]“每作一点，如高峰坠石。”画，书法横笔谓之画，又一笔亦谓之一画。向背，“向背者，发于左者应于右，起于上者伏于下，大要点画之间，施设各有情理，求之古人，惟王右军为妙。”（姜夔《续书谱》）。
【译文】
我现在把书法笔法中执、使、转、用的道理写出来，以祛除未领会者的疑惑：执，就是执笔有浅、深、长、短之类的方法；使，是指或奔放或涩滞之类的笔法；转，是指行笔的转折、屈曲、回环一类的笔法；用，是指点画结构的揖让、呼应、起伏之类的笔法。
【解读】
“执、使、转、用”皆书法笔法。关于笔法的含义，《辞源》的解释是：“运笔之法也”。《唐国史补》云：“张旭草书得笔法，后传崔邈、颜真卿。旭言‘始吾见公主担夫争道，而得笔法。’后公孙氏舞剑器而得其神。”凡书法运笔有条理者亦称笔法。
笔法又分执笔与用笔。
一.执笔：1、指法（指实掌虚，自然规范。）2、手法（枕腕：以左手枕右手腕，书小字；提腕、枕肘：肘著案而虚提手腕，书中字；悬肘：行草书用之，笔势无限。）
二．用笔：1、用锋（常用正锋、中锋、侧锋、偏锋、藏锋、露锋。）2、起笔（分方笔、圆笔）3、行笔（中锋行笔是必须遵守的原则，即令笔心常在点画中行，逆入平出，一波三折，万毫齐力，毫铺纸上。其效果有外拓、内擫、中含、方圆、肥瘦等。因人不同、因时而异。）4、收笔（藏头护尾、无往不收、无垂不缩。）
另有身法（坐姿、站姿。）、眼法（多读名帖，熟识笔法结构，凝神静思，意在笔前。）
笔法与结构密切关联，赵宧光在《寒山帚谈》中说：“凡用笔如树，结构如林；用笔为体，结构为用；用笔如貌，结构如容；用笔为情，结构为性；用笔如皮肤，结构为筋骨；用笔如四肢百骸，结构如全体形貌。”元·赵孟頫说：“书法以用笔为上，而结字亦须用工。盖结字因时相传，用笔千古不易。”由此可见，结构可变而用笔是不变的，正如颜、柳、欧、赵各体的结构各有方圆、肥瘦、刚柔、神韵等不同，但是用笔则基本相同。历代书家对书法用笔十分重视，认为不得笔法，皓首无成，笔法一得言下立悟。故关于用笔的论述古代很多，但众说纷纭，诸家所述繁杂不一。近代丁文隽在《书法精论》中提出以“平正、匀称、连贯、参差、飞动”五个要素，作为汉字各体结构美化的标准，值得推崇。
【书论】
“圆则按提，出以平颇，是为绞转，方则平颇，出以按提，是为翻转，知绞翻则墨自不枯，而毫自不裹矣，此使转之真诠，古人之秘密也。”（包世臣《艺舟双楫》）。
“若夫用笔，毫厘锋颖之间，顿挫之，郁屈之，周而折之，抑而扬之，藏而出之，垂而缩之，逆而顺之，下而上之，袭而掩之，盘旋之，踊跃之。沥之使之入，衄（nǜ）之使之凝，染之使之穿。按之如扫，注之趯（tì）之，擢之指之，挥之掉之，提之拂之，空中坠之，架虚抢之，穷深掣之，收而纵之，蛰而伸之，淋之浸淫之使之茂，卷之蹙之，雕而啄之使之密，覆之削之使之莹，鼓之舞之使之奇。席而舒之，如见佳丽，如远行客过故乡。发其怡，怒而夺激之，如抚剑戟，操戈矛，介万骑而驰之也；发其壮，哀而思也，低回戚促，登高吊古，慨然叹息之声。乐而融之，而梦华胥之游，听钧天之乐，与其箪瓢陋巷之乐之意也。”（解缙《春雨杂述·论书法》）。
“大抵用笔有缓有急，有有锋，有无锋，有承接上文，有牵引下字。乍徐还疾，忽往缓收，缓以仿古，急以出奇。有锋则以耀其精神，无锋则以含其气味。横斜曲直，钩环盘纡，皆以势为主。然不欲相带，带则俗；横画不欲太长，长则转换迟；直画不欲太多，多则神痴。意尽则用悬针，意尽须再生笔意，不若用垂露耳。用笔如折钗股，如屋漏痕，如锥画沙，如壁圻（qí），此皆后人之论。折钗股者，欲其屈折圆而有力。屋漏痕者，欲其横直匀而藏锋。锥画沙者，欲其无起止之迹。壁圻者，欲其无布置之巧。笔正则锋藏，笔偃则锋出，一起一倒，一晦一明，而神奇出焉。常欲笔针在画中，则左右皆无病矣，故一点一画，皆有三转；一波一拂，又有三折。”（姜夔《续书谱》）。
“笔力同中有异，异中有同：张长史折钗股，颜太师屋漏痕，王右军锥画沙、印印泥，怀素飞鸟出林、惊蛇入草，索靖银钩虿尾，同是一笔。”（黄山谷《书说》）。
【原文】
方复会其数法，归于一途，编列众工1，错综群妙2。举前贤之未及3，启后学于成规4，窥其根源，析其枝派。贵使文约理赡5，迹显心通，披卷可明，下笔无滞6，诡词异说7，非所详焉。然今之所陈，务裨学者8。但右军之书，代多称习，良可据为宗匠9，取立指归10，岂唯会古通今，亦乃情深调合。致使摹拓日广11，研习岁滋12，先后著名13，多从散落14，历代孤绍15，非其效欤？
【注释】
1.编：凡顺其次第者皆曰编。如编列，编排。众工：谓各家之精巧与智慧。工，巧；功。《书》“天工人其代之”。
2.错综：交错总聚。《易》“叄伍以变，错综其数。”妙：神妙，精巧不可思议。
3.举：起。《国语》“举而从之”。
4.启：开，开发意志。《书》“启迪后人”。后学：后进之学者。《后汉书》“宜为章句，以悟后学。”今学者用为自称之谦词。成规：谓旧日之规模。《晋书》“远秉成规”。
5.贵：欲。约：简。《孟子》“守约而施博者，善道也。”赡（shàn）：丰富。《后汉书·班固传》“固文赡而事详”。
6.滞：迟留。
7.诡：欺诈。《谷梁传》“诡辞而出”。异说：谓怪诞之述作；别解之意，凡意见不一致，亦曰异说。
8.禆：益。
9.良：诚。据：依。宗匠：袁宏《三国名臣序赞》“宗匠陶钧，而群才缉熙。”以宗匠之陶钧器具，喻教育人才。
10.取：择。立：树立。指：本旨。归：归附。《论语》“天下之民归心焉”。
11.摹：有所规仿。如描摹，临摹。拓：摹印碑帖曰拓。如宋拓，明拓。亦作搨。摹印古碑帖之本曰拓本，亦作搨本。佳者有二种，用白宣纸蘸浓墨拓之，砑光，黑可鉴人，曰乌金拓；用至薄纸，以淡墨轻拓，望之如淡云笼月，曰蝉衣拓。（见近人《叶氏语石》）。
12.研：穷究。《易》“夫易，圣人之所以极深而研几也。”
13.著名：有名。这里指名家书迹。
14.散落：散佚失落。
15.孤：特。《书》“峄阳孤桐”。绍：继。
【译文】
将上述各种方法加以概括，归纳在一起，顺次罗列各家的精巧与智慧，聚集那些杰出之士神妙的作品，提出有才德的前辈未曾说到的方法，用旧日的规模法度来开导后进的学书人。探究书法的根源，分析书法的各种流派。要做到文字简约、义理丰富，看见书迹即可领悟，打开书卷便能明了，笔走龙蛇而不迟留。至于欺诈的话语，怪诞的述作，就不再详细评议了。现在我所叙说的，务必有益于初学者。但王羲之的书法，世人都称扬它、学习它，美好的懿范的确可作为人们效法的榜样。以其作品的规模与法度来确立学习书法的宗旨，不仅可以集前人之大成贯通古今，而且还可以燮理阴阳、忘情于笔墨之间。因此临摹拓印的练习者日益广泛，研究学习的人也一年多似一年。王羲之前后的名家手迹，大都散佚失落了，唯独他的书法作品代代流传下来，这岂不是学习摹仿产生的效验吗?
【解读】
世界上文字的种类很多，书写也都有工拙美丑之别，但真正源远流长，名家辈出，不断有人开宗立派，各呈异彩而蔚然成为书法艺术的，却只有汉字。中国书法从文字书写的实用中演化成艺术，在“实用”之外开拓了以笔墨抒情的广阔天地，表现出了十分丰富深刻的精神世界。王羲之，被冠以书家的最高称谓——“书圣”。他的书法品格高爽，备精诸体，行、正、草、八分皆精妙入神，字势雄逸，如“龙跳天门，虎卧凤阁。”他的书法作品中最负盛名的莫过于《兰亭序》了，被誉为“天下第一行书”，世人奉之为圭臬，实为学书人之指归，它对中国的书法文化产生了重大而深远的影响。
附：
《兰亭集序》
王羲之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曾不知老之将至；极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
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尝不临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怀。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故列叙时人，录其所述。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
【书论】
“夫良工理材，斤斧无迹，才子序事，潜刃其间，书能入流，含于和气，宛与理会，曲若天成，刻角耀锋，无利馀害，万事拙者易，能者难，童蒙书有棱角，岂谓能也。若始疏而终密者，则大同，始密而终疏者，则大异，故小人甘以坏，君子淡以成。”（张怀瓘《评书药石论》）。
“每秉笔必在圆正，重气力，纵横重轻，凝神静虑，当审字势，四面停匀，八边俱备，长短合度，粗细折中，心眼准程，疏密欹正。最不可忙，忙则失势；次不可缓，缓则骨痴；又不可瘦，瘦则形枯；复不可肥，肥则质浊。细详缓临，自然备体，此是最要妙处。”（欧阳询《付善奴秘诀》）。
【原文】
试言其由，略陈数意：止如《乐毅论》、《黄庭经》、《东方朔画赞》、《太师箴》、《兰亭集序》、《告誓文》，斯并代俗所传，真行绝致者也1。写《乐毅》则情多怫郁2，书《画赞》则意涉瑰奇3，《黄庭经》则怡怿虚无4，《太师箴》又纵横争折5。暨乎兰亭兴集6，思逸神超7，私门诫誓8，情拘志惨9。所谓涉乐方笑，言哀已叹。岂惟驻想流波10，将贻啴喛之奏11；驰神雎涣12，方思藻绘之文13。
【注释】
1.绝致：谓精美绝伦。绝，甚；极。致，推而极之。《大学》“致知在格物”。
2.《乐毅》：即《乐毅论》，王羲之书，小楷字体。笔势流丽，神采焕发，肥瘦相称，极合楷书的法则。隋智永称它为“正书第一”，唐代褚遂良也极为称赞。乐毅：战国燕昭王之卿，率赵楚韩魏燕五国兵伐齐，下齐七十馀城，封昌国君。昭王死，惠王使骑劫代之。毅降赵，赵封之于观津，号望诸君。怫郁（fú yù）：愤懑，心情不舒畅。此言书作时所表现出的失意忧愤的心情，是有感于乐毅功而获罪、忠而见疑的不幸遭遇。
3.《画赞》：即《东方朔画赞》，王羲之楷书。书作有感于东方朔的机变，表现出瑰意琦行的风采。瑰奇：即瑰琦，犹言奇伟。
4.《黄庭经》：道经名。《唐书·艺文志》“老子《黄庭经》一卷”。《陶隐居真诰》“上清真经，南岳魏夫人授其弟子，数传之后，因济浙江，遇风沦漂，惟黄庭一篇得存。”[按]《黄庭经》有四种，一为《黄庭内景经》，即魏夫人所传者。一为《黄庭外景经》，乃世传王羲之所书以换鹅者。此外有《黄庭遁甲缘身经》、《黄庭玉轴经》世俗均称为《黄庭经》。《书史》称《黄庭经》是六朝人书，逸少以晋穆帝升平五年卒。后哀帝兴宁二年，始降《黄庭》于世，安得逸少预书之？考晋书《王羲之传》，山阴道士云为写《道德经》，当举群相赠，初未尝言写《黄庭经》。李白诗云“山阴道士如相见，应写《黄庭》换白鹅。”失之未考。（见《辞源》）。怡怿（yí yì）：犹怡怡，和悦也。《论语》“朋友切切偲偲，兄弟怡怡。”怡，和也，乐也。怿，悦也。《书》“则予一人以怿”。虚无：《史记》“道家无为，其术以虚无为本。”《淮南子》“虚无者，道之所居也。”《又》“所谓真人者，性合于道也，故有而若无，实而若虚。”
5.《太师箴》：王羲之楷书，因感念于世情而笔意奔放。争折：辩论判断。比喻抒发感情。
6.暨（jì）：及，至。兴集：犹言兴会，谓意兴愉快。《世说》“然每至兴会故有相思时”。集，聚也，会也。《孟子》“孔子之谓集大成”。
7.思逸神超：神思飞扬，超逸洒脱。思，虑也。以心绎理为思。《论语》“学而不思则罔”。逸，不徇流俗者谓之逸。如逸品，逸兴。
8.私门诫誓：即《家们告诫》法帖，王羲之楷书。私门，即家门。[潘岳赋]“反初服于私门“。诫誓，告诫约束一类的文章。
9.情拘志惨：情志沉郁，限于伤感。拘，限也。《后汉书》“不拘年岁”。惨，伤也。
10.驻想：留意，比喻凝神想往。流波：喻美目顾盼；思念缠绵。
11.贻：赠遗。《诗》“贻我彤管”。啴喛之奏：犹天籁之音。啴喛（chǎn huàn），犹啴缓，宽绰而舒缓。啴，舒缓。
12.驰神：神往。神随意往。驰，向往之。雎涣（jū huàn）：犹言《诗经》之《关雎》美文。雎，指雎鸠，生有定偶，并游而不相狎。以喻君子之配偶。
13.藻绘：比喻文采。
【译文】
试探其中的缘由，简略地说说自己的看法：譬如《乐毅论》、《黄庭经》、《东方朔画赞》、《太师箴》、《兰亭集序》、《告誓文》，它们均被世代传习，是楷书和行书中美轮美奂的作品。王羲之写《乐毅论》时心情不舒畅，表现出愤懑的情绪；写《东方朔画赞》时则是思绪绵邈，表达出奇伟的意向；写《黄庭经》时则精神和悦，神游于虚无之境；写《太师箴》时则笔势奔放，感情豪迈。至于说兰亭兴会，为诗集作序时，则是神思飞扬，超逸洒脱；写《家门告诫》时，则是情志沉郁，限于伤感。正所谓庆幸快乐时欢喜之情溢于言表，倾诉伤感时叹息之声发自胸臆。岂不是存意于高山流水，思念缠绵的时候，又赠以宽缓美妙的乐章；神往于自由自在，亲近不离的情景时，又联想起文采华美的《诗》篇。
【解读】
关于《黄庭经》有一段传说：山阴有一道士，欲得王羲之书法，因知其爱鹅，所以特地准备了一笼又肥又大的白鹅，作为写经的报酬。王羲之见鹅欣然为道士写了半天的经文，高兴地“笼鹅而归”。原文载于南朝《论书表》，文中叙说王羲之所书为《道》、《德》之经，后因传之再三，就变成了《黄庭经》了。因此，《黄庭经》又俗称《换鹅帖》，无款，末署“永和十二年（公元356年）五月”，今存为摹刻本。
至于《兰亭集序》，作品是王羲之于东晋永和九年（公元353年）三月三日，和一些文人举行“修禊”宴会上，为他们的诗写的序文手稿。共28行，324字，运笔巧妙、结构完美、神韵俱佳，是他32岁时的得意之作。后人评道：“右军字体，古法一变。其雄秀之气，出于天然，故古今以为师法。”《兰亭集序》章法布白恰到好处，结构之妙出自天然，堪称楷模。因此，历代书家都推其为“行书第一”。《兰亭集序》反映了一种心情闲适、神思超脱的思想境界。淋漓尽致地表现了王羲之书法“烟霏雾结，若断还连；凤翥（zhù）龙翔，如斜反正”的意态和流美妍媚的风格。“无色而有图画之灿烂，无声而有音乐之和谐。引人欣赏，心畅神怡。”（沈尹默《书法论丛》）。堪称美文与书艺的完美结合，达到了书法艺术的最高境界。
《礼记·乐记》云：“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声相应，故生变，变成方，谓之音，比音而乐之，及干、戚、羽、旄谓之乐。”将音乐提升到哲学本体的高度，这缘于音乐本身。人生少不了音乐，从孩提之童到耄耋老人，谁能与音乐毫无相关呢？人们常常借助音乐，而张开想象的翅膀，在无限的时空中翱翔。音乐真是魅力无穷啊！子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原来高山流水之间亦有自然之天籁，驰神之、驻想之莫不让人心旷神怡，神思飞扬。扬雄谓：“书，心画也。”作为艺术的书法，不也是美妙的音乐吗？博大精深的书法艺术不也同样给世人留下了富于哲学意味的思考与启迪吗？一点一画之间，那“悬针垂露之异，奔雷坠石之奇，鸿飞兽骇之资，鸾舞蛇惊之态，绝岸颓峰之势，临危据槁之形，”呈现出的同样是人间最美妙的乐章。“纤纤乎似初月之出天涯，落落乎犹众星之列河汉。”似音乐般行云流水的挥毫泼墨，“同自然之妙有”，“与云日而相晖”。不正像孔子赏师挚之演《关雎》，慨叹其洋洋乎盈耳的美妙乐章，犹法音之宣流，有同乎自然和谐之美吗！
“文以载道”，文源于诗。古人所谓“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皆类此义。故亦有“诗言志”，“诗为心声”之论。孔子以“温柔敦厚”为《诗》教也。中国是一个诗的国度，《传》曰：“正家而天下定矣！”孔子论《诗》以《关雎》为始，此纲纪之首，王教之端也。自上以来，三代兴废，未有不由此者也。……盖钦翼祗栗，事天之容也；温恭敬逊，承亲之礼也；正躬严恪，临众之仪也；嘉惠和说，飨下之颜也。举错动作，物遵其仪，故形为仁义，动为法则。……置甘露以飨万方。（《资治通鉴·一》）。书法可以从诗歌中汲取丰富的营养，从美轮美奂的书法文章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中华民族成长的心路历程，千百年来，那一幅幅精妙绝伦的名家法帖，就像一首首动人的心曲：或雄奇壮观，或哀恸欲绝，或蕴藉风流，或刚烈勇猛，或冲淡平和，或绚丽多姿，或愉悦兴奋，或柔情万钟，或睿智明达，或质朴无华，或含蓄婉转……战争风云，政治兴衰，人际遇合，爱恨情仇，离情别绪，山川风物，民俗演进等等，一一奔涌眼底。这是一个真正的海洋，但又不止于海洋般博大的空间，还兼有时间的悠远和无穷的想象。
【书论】
“右军《兰亭序》章法古今第一，其字皆映带而生，或大或小，随手所出，皆入法则，所以为神品也。”（明·董其昌）。
“凡偏旁不相称者，屈伸点画以避之，太繁者减除之，太疏者补续之，必古人有样，乃可用耳。”（陈绎曾《翰林要诀》）。
“字有藏锋出锋之异，粲然盈楮（chǔ），欲其首尾相应，上下相接为佳，后学之士，随所记忆，图与其形未能涵容，皆支离而相贯穿，黄庭小楷，与乐毅论不同，东方画赞，又与兰亭殊旨，一时之笔，各有其势，固因尔也。”（姜夔《续书谱》）。
“横斜疏密，各有攸当，上下连延，左右顾瞩，八面四方，有如布阵，纷纷纭纭，斗乱而不乱，浑浑沌沌，形圆而不可破，若右军之叙兰亭，字既尽美，尤善布置，所谓增一分太长，亏一分太短，鱼鬣鸟翅，花须蝶芒，油然粲然，各止其所，纵横曲折，无不如意，毫发之间，直无遗憾。”（解缙《春雨杂述·论学书法》）。
“结构之于书学，本属至要，且有字中之布白，逐字之布白，行间之布白。初求停匀，后求变化，乃臻上乘。故结构之法，不可不知，然又不可太泥，太泥则成算子矣。结构本有法，然不须强记，多临古碑自得之，熟而生巧，乃尽其妙。所谓疏处可走马，密处不使透风，增一分则太长，减一分则太短者也。遍观古碑，无有同者，可以知之矣。”（祝嘉《书学格言》）。
“能依人情，乃为书之至极。及其悟也，思与神合，同乎自然。”（康有为《广艺舟双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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