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优雅的胡子（吴永刚-Max）
一九三零年十月，位于吉林城东局子省立第五中学爆发了震惊东北的“吉林五中事件”。“吉林五中事件”也称“五中共产党案”，史载“反动教师”朱一士诬告进步人士谢雨天（时任五中教务主任）等师生为“共产党”，并勾结吉林省国民党党部书记长熙洽逮捕进步师生引发的历史事件。因发生时间长，涉及人员较多，因而在当时社会影响巨大。然而包括省立第五中学的校址在内，对此次事件的记述，一些地方文献中却不乏含糊矛盾之处，以至于追溯历史时，距今并不遥远的事件反倒有些扑朔迷离的意味。
吉林市毓文中学旧貌，取自《吉林旧影》
一、
虽然地处东北边陲，从1881年吉林机器局创立表正书院开始，吉林大地很早就燃起了近代教育星火。1905年，清政府废除科举考试，吉林城设立五关初级小学堂，随即，与工商业发展同步的近代文教事业，便若洪流般席卷吉林。进入民国后，吉林城的学堂大多改称学校。在当时，除民国政府所创办的省立中学、省立职校、省立女子中学等学校外，社会各界也踊跃办学。如1917年成立的私立毓文中学，1921年成立的基督教文光中学等。大批具有具有反帝反封建思想及科学文化知识的知识分子，分散在吉林城的各个学校，构成一个具有思想启蒙作用的社会“新阶层”。
在吉林城的新式学校中，由天津南开中学校长张伯苓博士帮助设立的毓文中学，反帝反封建爱国民主气氛最为浓郁。民国时期，在此任教的张云责、何蔼人、楚图南等老师甚至将李大钊、鲁迅、高尔基的文章自编为教材，给学生讲解。五四运动时，毓文中学师生曾率先举行了声势浩大的游行示威活动，声援发生在北京的爱国运动。1924年，共产党人马骏到毓文中学担任英文教员，指导学生阅读《新青年》等进步刊物，宣传马列主义。以毓文中学为核心，在吉林城播下了革命的火种，并使得一批先进青年成为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
在九一八事变前，在马骏等革命先驱的影响下，吉林城历次反帝反封建活动中，很早就有党团组织的身影。慑于各学校中反对军阀政府和国民党亲日派的活动越来越活跃，反动当局接连发布《严禁学生私入共产党办法》和《各学校防止宣传赤化办法》。不过令反动当局始料不及的是，他们设置的一切障碍，并不能阻止革命思潮在吉林大地涌动，1930年爆发的“吉林五中事件”看似一个偶发的诬告事件，实则乃是历史发展的必然。
谢雨天像，取自《吉林旧影》
二、
省立第五中学成立于1923年。1925年时，该校师生就积极参加了马骏组织的声援五卅运动的反帝爱国斗争。1925年冬天，五中教师张玉玢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我党在吉林市发展的第一名党员。1929年，思想开明的肖汝伦（肖博夫）出任校长，在他的支持下，省立五中进一步成为一所文化氛围浓郁，思想比较活跃的学校。
1930年8月，在长春因支持爱国运动而被免职的省立第二师范学校校长谢雨天来到吉林城，担任省立第五中学教务主任。谢雨天是舒兰市人，1919年考取官费赴日留学，是一个极富正义感和斗争精神的爱国民主人士。在长春担任校长期间，他深得学生们的爱戴和拥护，所以，在他到吉林任职后，于仲云（后改名于克，曾任吉林省委书记）等一批被学校开除的长春二师进步学生，也转到省立五中读书。
据《吉林市市区文物志》记载，对谢雨天到任后，学校日益高涨的反帝反封建热情，“反动分子”朱一士（吉林市政协文史11辑《风雨故人情》记载朱一士是国民党党务指导委员会委员）恨之入骨。他打着“三民主义”旗号，到处贩卖对日本妥协的论调，极力打压学生的爱国民主热情，甚至依仗熙洽的势力，网络爪牙，妄图夺取学校的领导权。针对朱一士搬弄是非、造谣中伤，谢雨天与省立五中爱国师生与之进行了针锋相对的斗争，并最终与校长商定开除朱一士。朱一士恼羞成怒，编造材料，向熙洽诬告“谢雨天是共产党领袖，阴谋暴动”。
10月23日熙洽带领反动军警包围了省立五中，逮捕了谢雨天、郑效珣等人。因为有了熙洽撑腰，朱一士愈发肆无忌惮，公然发动全校师生检举共产党。朱一士的嚣张无理令肖汝伦校长十分愤慨，他亲自去督军署面见熙洽，担保谢雨天等人不是共产党，并请求释放。不成想，竟被熙洽以同情共党的罪名当场扣押。省立五中进步学生获悉后，立刻向全市散发传单，揭露事情真相，并号召全校师生团结在一起，营救被捕人员。10月25日，熙洽再次命令反动军警将黄受天、方秀春等学生逮捕。在搜查时，发现楚图南、郑健（后改名郑康）等人与五中进步师生有书信往来，遂派人一并逮捕。自认为钓到大鱼的熙洽，得意之余，不忘夸大其词，向南京政府邀功：“破坏共产党员机关七处，逮捕了主要首领郑某等十余人”。
自逮捕省立五中师生后，吉林军法会审处先后进行了三次审理。不过由于没有实证，1930年12月，只好参照所谓《危害民国紧急治罪法》，以“宣传与三民主义不相容主义和不利于国民革命之主张之行为”，对谢雨天等人进行了重判。其中谢雨天被判处有期徒刑9年11个月，关押在吉林第一模范监狱服刑，直至伪满时期。这便是吉林历史上有名的“吉林五中事件”。
民国初期吉林城地图
三、
时隔九十一年，“吉林五中事件”已然成为历史。然而对这所学校的校址描述，一些地方文献却语焉不详。在《吉林市市区文物志》中记载这所学校“地点在东局子土围子内，现在的吉林市朝鲜族中学就是当年的吉林五中”。东局子即清代吉林机器局的俗称，当年在四周曾建有土城墙，民间称其为“土围子”。城墙内面积很大，近代以来先后有多所学校设在其中。另外土围子东侧的民国卫队大营营房，也曾被利用为校舍，且其地名称谓，也常被“东局子”涵盖。
在民国时期吉林城地图上，东局子地区呈“凸”形，核心区——土围子内分为师范学校、军机局，农业学校。结合现在地图可以很容易判定西侧的师范学校即现在的吉林市朝鲜族中学。保存至今的一些旧照片也能印证这一点。另外，在《吉林市政协文史资料第4辑》中，著名学者魏际昌先生在回忆文章中也指明：“一师在土城的西首……东头是甲种农业学校，后改为省立第五中学”。
在吉林市党史研究室所藏徐秉洁先生手写《五十多年前的五中风潮》中有一段文字，可以佐证魏际昌先生对省立五中校址的记述：省立五中校址，在吉林市东局子院内……西侧是师范学校，中间是军械厂，东侧便是五中……过去的师范学校，现在是吉林市朝鲜族中学……辗转东行，寻着五中旧址。令人高兴的是这里仍是学校，校门两侧各竖一块校牌，一面写着吉林市第三十八中学，一面写着吉林市第一技工学校。
省立五中旧址现为吉林市朝鲜族幼儿园和吉林市朝鲜族实验小学
四、
回望省立五中旧址的历史脉络：清光绪七年（1881年）吉林城东郊兴建吉林机器局时，在土围子东侧设有表正书院。1909年，时任吉林巡抚的陈昭常在原表正书院旧址成立了吉林中等农业实业学堂，1911年时，学校改称吉林省立甲种农业学校，1923年改设吉林省立第五中学（详见本人拙作《江湾路上的这街角，是吉林城传统教育向现代教育发展的起点》）。1935年，省立五中被改为省立初级中学校，1936年又改名为吉林第二两级中学。1938年日伪当局推行所谓新学制后，不仅校名改为第四国民高等学校（商科），校址也从东局子迁出。
解放后原省立五中校址上建立了吉林市第八工读学校，1966年建立了吉林市第三十八中学，1980年，学校改建为吉林市第一技工学校，开设木工、瓦工、电工、水暖等4个专业。后来，一技工又更名吉林市实验职业高级中学。新世纪时该校与吉林市十三中合并，校舍现为吉林市朝鲜族幼儿园（南侧）和吉林市朝鲜族实验小学（北侧）使用。
新世纪之初，我曾在吉林市实验职业高级中学西侧小区短住，当时只知道这所学校是老三十八中，眼见校园里有许多长有“冻青”的古老榆树，与昌邑九小院内的老榆树似乎同龄。由于这些榆树并非自然无序生长，似乎是人为成排种植，于是猜测这所学校原来必是一处重要的所在。而今知晓这方土地上曾发生过的不平凡过往，便觉那些老榆树似是历史为后人感慨“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所留存的见证吧。
老树不在，新昌胡同上的朝小就拍个远景吧
另，在魏际昌先生文中，对朱一士先生的事迹着墨颇多，对其评价也与大多数文献不同——这让历史所谓“多彩的魅力”尽显无遗……
本文参考书目：《吉林市发展史略》、《吉林市市区文物志》、《吉林市政协文史资料第4辑》、《吉林市政协文史资料第11辑》、《红色记忆第一卷》、《昌邑区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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