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人”考
内容提要:在东方沿海汉语的方言中,有一个古越语底层,皞、郜、喾、俈、皓、俈、昊、亥等组成的一个词族就是一个例子。它们的含义用汉语无法探明,在壮侗语中却能获得圆满的解释。
关键词东夷 少皞挚五帝帝喾
“鸟人”现在是一个骂人的词,如果你被别人说是“鸟人”,那你一定恨不得同他拼命;但古代如果你称某人为“鸟人”,他肯定乐得屁颠颠的。
史载少昊在东海之滨建立一个国家,并且建立了一套奇异的制度:以各种各样的鸟儿作为官称。《左传?昭公十七年》记载少昊后代郯子说:“我高祖少皞挚之立也,凤鸟适至,故纪于鸟,为鸟师而鸟名。凤鸟氏,历正也;玄鸟(燕子)氏,司分者也;伯赵(伯劳)氏,司至者也;青鸟(鸧安)氏,司启者也;丹鸟(锦鸡)氏,司闭者也。祝鸠(鹁鸪)氏,司徒也;鴡鸠(鹫)氏,司马也;ú脊龋┦希究找玻凰ㄓィ┦希究芤玻击金靳@)氏,司事也。五鸠,鸠民者也。五雉为五工正,利器用、正度量,夷民者也。九扈,为九农正,扈民无淫者也。” 在其氏族部落内,各氏族全以鸟为名,笔者认为,少昊氏的王号,其本义应源自鸟图腾崇拜,试比较壮语??k?(鸟)。
百鸟之王少昊,名挚,是一只鸷鸟。《离骚》“鸷鸟之不群”王逸注:“鸷,执也。谓能执伏众鸟,鹰、鹯之类也。”少昊,生于穷桑(今山东省曲阜北),《拾遗记》载,“少昊以金德王,母曰皇娥,处璇宫而夜织,或乘桴木而昼游,经历穷桑苍茫之浦。时有神童,容貌绝俗,称为白帝之子,即太白之精,降乎水际,与皇娥宴戏,…及皇娥生少昊,号曰穷桑氏,亦曰桑丘氏。”皇娥就是姮娥,是日月之母“羲和”的倒置。《山海经·大荒南经》:“东海之外,甘水之间,有羲和之国。有女子,名曰羲和,方浴日于甘渊。羲和者,帝俊之妻,生十日。”如此,则少昊亦为日月神之子。
这种鹰形艺术品在河姆渡遗址屡有出土。其中的“双鸟朝阳”纹象牙蝶形器,长16.6厘米,宽5.9厘米。充满画面的是两只巨鸟,拱护着中间的光焰熊熊的火球搏击升空。火球中间阴刻5个大小不等的同心圆,外圆上端刻有火焰纹,两侧勾喙长尾的鸷鸟,昂首奋翼,显示出无比雄健与伟力。火球从中心圆点出发,向外连续辐射,加之在外圆上端熊熊的火焰,感觉热力逼人,立刻使人很自然地联想起万物赖以生存的太阳。整件器物图像布局严谨、雕刻技术娴熟、形象逼真传神、寓意耐人寻味。还有一件鸟形圆雕,柄端雕出俯首的鸟头,圆目勾喙,似鹰类猛禽,中间为鸟身和翅膀,背面平整,阴刻短直线和斜线组成的图案,两侧也有斜线和弯月形短线,羽毛感强烈。腹部较厚,有横向突脊,其上有透孔,作穿绳佩挂之用。尾部扁长,略成圆弧。很有可能,少昊族的文化就是河姆渡文化北上的结果。
今黄河下游,以泰山为中心,被称为海岱地区,为北辛·青莲岗文化-大汶口文化-山东龙山文化的起源地。传说中的太昊和少昊两大部落集团就生活在这里。昊又作“皞”、“皓”。两昊的后裔,一部分变为诸夏,大部分为东夷。直到春秋时,两昊的后裔的诸小国,文化虽与诸夏接近,但仍被认为是东夷。
徐中舒说,“皞即商代的郜国,…太皞和少皞就是由郜国的古史传说而形成的。少皞氏故地在鲁,太皞氏在陈,这是皞族迁徙于不同地区而得名的。古史中称一些民族原住地多称为‘少’,少即‘小’,是指该族早期人口稀少势力弱小时期。‘太’即‘大’,乃该族后来迁新地人口众多、势力强大时的称号”(《先秦史论稿》)。
传说太昊是东方的“帝”,太昊执政时期,其活动区域主要在太行山以东和山东半岛的山地,《淮南子·时则训》记载:“东方之极,自碣石山,过朝鲜,贯大人国,东至日出之次,樽木之地,青土树木之野,太昊、句芒之所司者,万二千里。” 在古史中,他常与中国神话中人类的始祖伏羲混同,称太昊伏羲氏,实际上原来是不同的神话人物。《左传》记述:“大皞氏以龙纪,故为龙师而龙名”,但太昊姓风,即凤,大概是一个以凤鸟为图腾的部落。
《左传?僖公二十一年》:“任、宿、须句、颛臾,风姓也,实司太昊与有济之祀。”任国在今济宁,宿在今东平以东10公里处(后迁到江苏宿迁县境)。须句也在东平,颛臾在今山东费县,大体上都分布在济水流域。春秋时,这几个小国守着太昊的祭祀,是东夷而“服事诸夏”。鲁僖公二十一年(前639),邾国灭掉须句。因为鲁僖公的母亲成风是须句人,须句是鲁僖公的外家,因此鲁国出兵干涉,第二年春取须句,助其国君返国。当年八月邾国出师对鲁国进行报复。鲁僖公轻视邾国,放松了战备,结果在被邾国打败,再度灭亡须句。《左传》载成风为之言于公曰:“崇明祀,保小寡,周礼也。蛮夷猾夏,周祸也。若封须句,是崇昊济而修祀纾祸也。”命僖公建庙,以存太昊有济氏的祭祀。
《山海经·大荒东经》记载:“东海之外大壑,少昊之国,少昊儒帝颛顼,弃其琴瑟。有甘山者,生甘渊,甘水出焉”。 少昊陵位于曲阜城东4公里处的高阜上,可以推论少昊之国也在这里。唐兰1977年首先提出山东大汶口文化、龙山文化可能就是少昊氏活动的遗存。根据主要是文献记载的少昊氏之后裔大都分布在山东省及附近地带,与大汶口文化的分布范围吻合,而且少昊之地曲阜和莒县都发现了大汶口文化遗址,唐兰同时把鲁东南发现的日火组合陶文释为“炅”字,后来田昌五又释为“皡”字,并认为即太皡和少皡之“皡”,犹如后世的族徽。到龙山文化末期,少昊氏走向衰亡,被东夷新崛起的皋陶、伯益等政权取代。《说文》:“嬴,少昊氏之姓也。”段注:“秦、徐、江、黄、郯、莒皆嬴姓也。《地理志》作盈。又按,伯翳嬴姓,其子皋陶偃姓。偃、嬴,语之转耳。如娥皇、女英,《世本》作女莹,《大戴礼》作女匽,亦一语之转。”偃、嬴,即以燕子(玄鸟)为图腾。以偃、嬴为姓的诸侯国,还有葛(今河南宁陵县)、费(今山东费县)、谭(今山东章丘县)、锺离(今安徽凤阳县)、奄(今山东曲阜县)、赵(今山西北部和河北西南部)、英(今安徽金寨县)、六(今安徽六县)、群舒(今安徽舒城县)等。
少昊与古埃及神话中的鹰形太阳神鸟何露斯(Horus)、印度神话中的大鹏金翅鸟迦楼罗(Garu?a)、希腊神话中的死而复生神鸟福尼克斯(PHoinix),都有严密的对音关系和相近的神性。何露斯就是一只鹰。而何露斯、迦楼罗、福尼克斯都是能发火自焚的太阳神鸟。
帝喾,为上古五帝之一。他是黄帝的曾孙,“生而神灵,自言其名”。十五岁时,因辅佐颛顼帝有功,被封于高辛(今商丘市南高辛)。三十岁时,代颛顼为帝,都于亳。因他兴起于高辛,史称之为高辛氏。帝喾有几个儿子在中国历史上也是很有名的。他的元妃姜原生了弃(即后稷),弃是周的始祖;次妃简狄生了契,契是商的祖先;次妃庆都生了尧,尧是历史上有名的圣贤之君、五帝之一;次妃常仪生了挚,挚继承了喾的帝位,九年后禅让给帝尧。《史记·五帝本纪》只提两个次妃:“帝喾娶陈锋氏女,生放勋。娶娵訾氏女,生挚。帝喾崩,而挚代立。帝挚立,不善,而弟放勋立,是为帝尧。”而在《殷本纪》却说:“殷契,母曰简狄,有娀氏之女,为帝喾次妃。”《周本纪》又记:“周后稷,名弃。其母有邰氏女,曰姜原。姜原为帝喾元妃。”很明显,简狄、姜原与帝喾毫无瓜葛,只是因为帝喾太有名了,他“普施利物,不於其身。聪以知远,明以察微。顺天之义,知民之急。仁而威,惠而信,修身而天下服。取地之财而节用之,抚教万民而利诲之,历日月而迎送之,明鬼神而敬事之。其色郁郁,其德嶷嶷。其动也时,其服也士。帝喾溉执中而遍天下,日月所照,风雨所至,莫不从服”,于是无论是少昊、唐尧,还是商人、周人,都把帝喾尊为祖先,实际上这是靠不住的。
帝喾之名初见于春秋和先秦时史料中。《礼记·祭法》:“殷人褅喾。”《大戴礼·五帝德》:“帝喾…春夏乘龙,秋冬乘马。”《吕氏春秋·古乐》:“帝喾命咸黑作为声歌,…令凤鸟天翟舞之。帝喾大喜,乃以康帝德。”似乎是个半神半人的角色。在《山海经》中,三处提到帝喾,一是《海内北经》:“帝尧台、帝喾台、帝丹朱台、帝舜台,各二台,台四方,在昆仑东北。”二是《海外南经》:“狄山,帝尧葬于阳,帝喾葬于阴。” 三是《大荒南经》:“帝尧、帝喾、帝舜葬于岳山。”帝喾作为伟大民族少昊、唐尧、商人、周人的共同祖先,应该大书特书才是,但《山海经》除了帝喾台和葬所,丝毫没有事迹告诉我们。这只能说明,帝喾在产生《山海经》的时代即战国之前,其地位并不那么崇高。
帝喾常与帝舜、帝俊、高辛氏混同。《山海经·海内经》云:“帝俊有子八人,是始为歌舞。”南朝梁《荆楚岁时记》引《洞览》云:“帝喾女将死,云,生平好乐,至正月,可以见迎。”晋代《拾遗记》说:“帝喾之妃,邹屠氏之女也。…常梦吞日,则生一子,凡经八梦,则生八子。”《左传·文公十八年》却说:“高辛氏有才子八人。”《礼记·祭法》云“殷人褅喾”,而《国语·鲁语》则云“商人褅舜”,三国韦昭认为“舜”当为“喾”字之误。王国维认为,殷墟甲骨卜辞载商人高祖夔,“夔”为“帝喾”之名,因形讹而成“夋”,即帝俊;由帝俊另外分化出“帝舜”(《殷先公先王考》)。“帝俊”,为《山海经》中最主要最显赫的一个上帝神。其后唯“喾”与“舜”进入历史文献中。喾保持了其东方鸟夷商远祖地位,大都说他与简狄因玄鸟生契。舜除《国语》(韦昭已改为喾)中仍保持其为商族始祖神地位外,其余文献皆与尧并举,成为“三王”前的二帝,失去商祖身份。后因与禹夏、后稷等诸族融合成华夏族,帝喾便被《大戴礼记·帝系篇》编排入黄帝世系中,为玄枵之孙,成为与颛顼并列两系中重要的一系,而且把他编排为尧、挚、契、稷之父,唐尧族、少昊族、商族、周族都成了他的子孙。因为此世系编成于战国末,所以把周稷列为长子,商契列为次子,就把这原来对立的主要的东、西两族融合成亲兄弟了。可见帝喾在民族融合中被安排的地位相当重要。到《五帝德》提出“五帝说”,他便为五帝之一。
至于他与高辛氏的关系,正如颛顼和高阳氏的关系一样,也是到《五帝德》、《帝系》中才合而为一的。以后遂成了历史的定说。《史记·五帝本纪》采纳了这一说法:“帝喾高辛者,黄帝之曾孙也。高辛父曰蟜极,蟜极父曰玄嚣,玄嚣父曰黄帝。自玄嚣与蟜极皆不得在位,至高辛即帝位。”
徐中舒说,“高辛氏帝喾与太皞、少皞有关。喾、皞古音都是幽部互通”(《先秦史论稿》)。帝喾之喾,《管子·侈靡篇》、《史记·三代世表》和《封禅书》亦作俈,《集韵》:“俈,通作喾。”喾与俈都从告声。太皞的皞,《楚辞·远游》作皓,《淮南子·览冥训》作浩,皓与浩也都从告声。所以,喾、俈、皓、皞、昊可以通用。而陈梦家早在1936就已指出,帝喾之“喾”,来源于鸟名“鷽”,即喜鹊(《商代神话与巫术》)。
《山海经·大荒东经》:“有人曰王亥,两手操鸟,方食其头。王亥托于有易、河伯仆牛。有易杀王亥,取仆牛。河伯念有易,有易潜出,为国于兽,方食之,名曰摇民。”从甲骨文看,王亥是实有其人。孟世凯从“亥”在甲骨文中作鸟形,以及《山海经》“王亥,两手操鸟”的记载,推论商部族以鸟为图腾(《甲骨学小词典》)。这个“亥”字,与“喾、俈、皓、皞、昊”的读音是非常近似的。
《左传·昭公二十年》记古代齐国地区的部落嬗替时说:“昔爽鸠氏始居此地,季荝因之,有逢伯陵因之,蒲姑氏因之,而后太公因之。”爽鸠氏是少皞鸟图腾的一部分,蒲姑氏是三苗的盘瓠。如此,则山东地区原先是鸟图腾古越人的地盘,后来被三苗取代。随着主体民族的变更,“皓”的含义也发生变化。《山海经·西山经》:“钟山,其子曰鼓,其状人面而龙身(试比较帝喾“春夏乘龙”),…鼓亦化为鵔鸟,其状如鸱,赤足而直喙,黄文而白首,其音如鹄,见则其邑大旱。”西南民族洪水神话中,有说躲入木鼓避水的,有说躲入葫芦避水的,这个“鼓”与葫芦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东西,也就是“帝喾”,鼓是乐器,所以《洞览》云:帝喾女“生平好乐”;葫芦是植物,也就是“盘瓠”。鼓、鵔鸟、鹄的相互变化,反映了当地主体民族的变化。
作者简介:唐善纯(1944-),1968年毕业于南京大学中文系,长期从事中国传统文化研究,发表过数十篇论文,出版过《中国的神秘文化》、《华夏探秘》等学术专著,曾获得江苏省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二等奖。本文为其新作《语言学视野里的古代中国》之一部分。遗憾的是,网络页面在显示国际音标时,会出现乱码。这个问题将待此书正式出版时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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