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永

第一次见到他是高一开学的时候，那天正在下雨，中考没有考好的我上了市里面的一所私立高中。以前初中的时候，就了解过这所学校，这个学校和我的初中学校在一条街上，只不过一个在巷头，一个在巷尾。初中对这所学校的感觉是坏学生好多，死都不想去这里上学。没想到中考阴差阳错的去了这个学校上高中。这个私立学校是初高中同时办的，分为初中部和高中部。

雨下的很大，我和我妈用袋子背着自己的被子，拿着自己的东西，去老师那里报道以后，知道了自己的宿舍号就去宿舍里了。第一次见到他就是在宿舍里，我正在收拾床铺，他进来了，一件紫色假两件的短袖，灰色的裤子，黑色的运动鞋，肤色偏黑，精炼的短发，进来吐出的是一句句运城土话。以前在初中的学校里没有人说方言，确实有点诧异。打了一声招呼，我就继续收拾我的东西去了。

开学之后，便是学校安排的军训。我特别喜欢给别人起外号，他戴上军训的帽子显得他的头特别小，而且特别喜欢把帽子歪在一边，于是我就给他取名为“小头”。他的外号在宿舍里就流传开来了。军训吃饭的时候特别拥挤，每天宿舍八个人都占一排座位吃饭，关系特别融洽。军训结束的前一天晚上，因为第二天要举办汇报表演，于是排练了各种乱七八糟的过程。回到宿舍的我累死了，直接躺在地上。剩余七个人依次回来，都躺在地上享受。那时候我感觉一个宿舍的人在一起真好。

军训结束了。放了两天的假，每个人都回家了。

之后便开始了高中的学习生活，新学期的开始，每个人都显得格外的轻松，简单的课程让我感觉到舒适。每天晚上回到宿舍，都可以尽情地玩耍。每天晚上十点钟的时候会熄灯，他就开始打开台灯，在被子里背单词。此时宿舍的氛围就发生了变化，他背书，虽然声音特别小，但是其他的人就开始反感了。加上舍友的捣鼓，一天晚上我和他吵了起来。之后我们都一直在冷战。过了两个月，他换了宿舍，搬来了新舍友。我心里有点愧疚，他的英语确实不好，我和别人一起嘲笑别人努力。我们很少说话，就这样持续了一年。

高二的时候，文理分科了，我从学校的重点班升到了英才班，原来一个班的，又分到一个班的有五个人，其中就包括了他。我是之后听别人讲的他是找校长，托关系进来的。原来一个班的现在显得各位被孤立，于是五个人就息息相惜。我和他安排位置的时候，坐在一起，高一的吵架的那件事他早就忘记了。他告诉我他现在在学校外面租房子住，我猜测可能与之前的事情有关系，但也没太放在心上。

走读生的他出校门就比较方便了，我经常托他带东西，或许是一起曾经的舍友，一起的同学，他格外地与我走得近。我高一的成绩比较好，时不时地会考到班级第一，文理科我都不偏科。到高二的时候，全是理科的东西，我学起来就更加得心应手。他时不时会找我给他讲题，因为他学得很慢。我时不时会给他辅导题目。他经常来一句：“哥，这道题怎么做，老师讲的是什么意思？”高二的时光就这样流逝了。

高三的时候，课程紧，学的东西开始加深。他的英语不好，以前一百分的满分，他会考到三十几分，有些许差距。到了高三英语的满分变成了一百五十分，他就只考到四五十分。数学也跟不上了。有时候他会考倒数第一。班主任在高三的时候更在乎学习了。经常会在上课的时候说到他，我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以前辅导他的时候，知道他学的特别慢，学不懂。高三我的成绩也开始掉落，似乎这个高三残酷的战场发生着各种各样的变化。

高三结束了，高考我也考的比较差，一本线也没到。我考完的当天晚上，想要去复读，家里面希望我填好志愿，上一个有把握的专业。录取的批次一批接着一批，我落榜了。七月份的时候，正是酷暑，我又和我妈带着自己的铺盖，去原来的学校报名复读了。似乎每个人都进入了大学，班级举行了分别聚会。没有考好的我选择不去。我不知道他去没有去，我也不知道他考上了大学了没。

高三毕业以后，我复读去了，我们之间再也没有联系了。我如愿以偿地在第二年冲刺考上了外省的一个大学。

大二的暑假，我回家要准备驾照考试，通过了科目一的考试，我就在城里面妹妹租的房子里呆着，每天坐公交去练习科目二。一天，我发了一个qq空间动态，他看到了，于是他立马私聊我，问我是不是住在南方广场附近，我说是的。

每天下午五点多练完车我就会回去，妹妹要去做暑假工，所以我经常一个人在广场瞎转悠打发时间。

他说他现在在南风广场附近打工，我就问他什么时候有空。好久不见，一方面想了解他在做什么，一方面想找人聊聊天。我说今天练完车去找你，他说可以。

下午回到南风广场，我问他在哪里，他让我等他，顺便加了一句“好久不见我哥，有点激动。”“我哥”一下子把我拉到了高中在一起的时光。

在广场上等他了一会，他终于下班了，真的许久不见了，他还是穿着他那件短袖，只不过穿着短裤。我们聊了好多好多，他告诉我他现在在蛋糕店打工，我猜测他高中毕业以后就直接去打工了，他还给我传授了科目二科目三的技巧，我听了好多，还问我现在在哪里，学的什么，过得怎么样。他带我去运城新开的商场去玩。他问我大学怎么样，找女朋友了没。我说没有。

我开玩笑道，挺羡慕你，的现在打工挣钱，以后直接娶老婆，（因为村里面不上学对结婚要求比较简单）我们大学毕业以后还要努力工作，要车子，房子啊等等。

他笑了一下，说：“我才羡慕你们呢。”

天黑了好久，我们彼此道别了，我也不知道这次见面以后再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或许再也不会见面了。

再次知道他的消息是看到他的qq空间动态，他拍了一张火车，写到“从此，距离你29小时38分”我查了火车上的标记，是去往广东的。

我私聊了他，他说他要出去打工。我说你以后赚了钱，当了大老板就不要忘了我。

去年，俄罗斯世界杯的时候，他问我：“我哥有没有关注世界杯。”

我回了一句：“没有。”

我们之间可能再也没有交叠，当初高三一个班的基本上都上了大学，他似乎成了一个孤立的节点。在我们那边的村里，不上学就要去打工，早早结婚。初中上完辍学的，高中没有上完辍学的，高中上完辍学的。我感受到他真的想通过上学改变自己的处境，他的爸爸年龄特别大，家里面可能要指望他学业有成回去。高一钻在被子里背英语单词，一道题不懂就一直问，一直问，问的别人生气了以后，就假装听懂了。他似乎成为了这个时代教育的失败产物。我有时候特别感慨他的不易，为了学习，找关系，加班通点地学习，却最终改变不了被淘汰的命运。

在微博上读过这样一段话“我们这代人和我们的父辈一样。我们现在每天在办公室里每个隔间内早晚辛苦地工作，像极了他们当年在田间里早晚耕种一样。我们在微信群，qq群里聊天，就像当年他们在村口坐着一起聊天一样。我们并没有比他们过的多优越”我们拼尽全力，不停地向前进，终究会成为这个时代的默默无闻的牺牲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