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问曰：“然则又乌[1]在其为'止至善’乎？”
【注释】
[1]乌：疑问代词。相当于“何”、“哪里”。
【译文】
问：那么为何在“止至善”呢？
【原文】
答曰：“至善者，明德、亲民之极则[2]也。天命之性，粹然[3]至善，其灵昭不昧者，此其至善之发见，是乃明德之本体，而即所谓良知也。
【注释】
[2]极则：至极的准则。[3]粹然：纯粹的样子。
【译文】
答：至善，是明德、亲民的至极的准则。人的天性，纯粹至善，其明白而不昏暗，这就是其至善的显现，这就是明德的本体，就是良知。
【原文】
至善之发见，是而是焉，非而非焉，轻重厚薄[4]，随感随应，变动不居，而亦莫不自有天然之中，是乃民彝[5]物则[6]之极，而不容少有议拟[7]增损于其间也。少有拟议[8]增损于其间，则是私意小智，而非至善之谓矣。自非慎独[9]之至，惟精惟一[10]者，其孰能与于此乎？
【注释】
[4]厚薄：语出《大学》“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张居正先生讲解：“厚，指家人说；薄，指国与天下之人说。家国天下之人，虽都是当爱的，然家亲而国与天下疏，亲的在所厚，疏的在所薄，必厚其所厚，而后能及其所薄也。若不能齐家，是所厚的且先薄了，却要治国、平天下，将那所薄的，反得加厚，必无此理，所以说，未之有也。”[5]民彝：人伦。[6]物则：事物的法则。[7]议拟：相提并论。[8]拟议：设计筹划。[9]慎独：谨慎孤立于事物之外而不能致良知。[10]惟精惟一：“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出自于《尚书·虞书·大禹谟》。精是功夫，一是天理，天理和功夫不可分割。
【译文】
至善的显现，是就是是，非就是非，轻重厚薄，随感随应，变动不固定，也无不自有天然的中，是人伦、事物的法则之极，不容有一点增加或减损。如果人为地增加或减损一点，就是自私、打小算盘，而不是至善了。如果不能做到慎独、惟精惟一，谁能达到至善呢？
【原文】
后之人[11]惟其不知至善之在吾心，而用其私智以揣摸测度于其外，以为事事物物各有定理也，是以昧其是非之则，支离决裂[12]，人欲肆而天理亡，明德亲民之学遂大乱于天下。
【注释】
[11]后之人：指朱熹等后儒。[12]支离决裂：支离破碎。
【译文】
后来的人不知至善在自己的心，却自私用智在心外揣摸猜测，以为事事物物各有各的定理，所以不明是非之自然法则，支离破碎，人欲放肆而天理消亡，明德亲民之学就大乱于天下。
【原文】
盖昔之人固有欲明其明德者矣，然惟不知止于至善，而骛[13]其私心于过高，是以失之虚罔[14]空寂[15]，而无有乎家国天下之施，则二氏之流[16]是矣。
【注释】
[13]骛：追求。[14]虚罔wǎng：虚无。[15]空寂：空洞枯寂。[16]二氏之流：指佛、道两家。
【译文】
过去的人固然有想要明其明德的人，然而不知止于至善，却追求其私心于过高，所以有失于虚无和空洞枯寂，却没有齐家治国平天下之措施，佛、道两家就是这样。
【原文】
固有欲亲其民者矣，然惟不知止于至善，而溺[17]其私心于卑琐[18]，是以失之权谋智术，而无有乎仁爱恻怛[19]之诚，则五伯[20]功利之徒是矣。是皆不知止于至善之过也。
【注释】
[17]溺：沉湎。[18]卑琐：卑鄙猥琐。[19]恻怛dá：怜悯。[20]五伯：即春秋五霸。
【译文】
固然有想要亲民的人，然而不知止于至善，却沉湎其私心于卑鄙猥琐，所以有失于权谋智术，却没有仁爱怜悯之诚，春秋五霸功利之徒就是这样。这都是不知止于至善的过啊。
【原文】
故止至善之于明德、亲民也，犹之规矩[21]之于方圆也，尺度之于长短也，权衡[22]之于轻重也。故方圆而不止于规矩，爽[23]其则矣；长短而不止于尺度，乖[24]其剂[25]矣；轻重而不止于权衡，失其准矣；明明德、亲民而不止于至善，亡其本矣。故止于至善以亲民，而明其明德，是之谓大人之学。”
【注释】
[21]规矩：规和矩，校正圆形和方形的两种工具。[22]权衡：称量物体轻重的器具。权，秤锤；衡，秤杆。[23]爽：违背。[24]乖：背离，违背。[25]剂：分fèn量。此处指标准。
【译文】
所以，止于至善之于明德亲民，如同规矩之于方圆，尺度之于长短，权衡之于轻重。所以，方圆不止于规矩，就违背了准则；长短不止于尺度，就背离了准度；轻重不止于权衡，就失去了标准；明德亲民不止于至善，就丧失了根本。所以，止于至善以亲民，而明其明德，这就称作大人之学。
N.K.Arise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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