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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师(作者:王智琦)

阿拉老底子每天呈送精彩文章一组

打开尘封的记忆,寻觅往昔的岁月

叙老底子事  忆老底子人

诉老底子情


王智琦

从小学、中学到大学,我遇见过许多位老师,或深或浅地影响着我的人生走向。步入花甲之年后,儿时的记忆反而越发地切近、清晰。今年教师节又至,脑海中不时浮现出老师们熟悉的脸庞和可亲的微笑。



我出生于六十年代初,在懵懂无知的少年与个性觉醒的青年时代,都与狂热的革命浪潮紧密地裹缠在一起。没有经历过那段岁月的,很难理解当时的师生关系。或许,摆脱了升学率、高考率等现实的桎梏,老师身上所表现出人性最温情的一面,才更令人长久地怀想。

小学音乐教师李帅也

我们那时读书,都是按照居住地的就近原则。我读的小学,全称是上海市商业职工第三子弟小学。可我和同学的父母都不是商业系统的职工,学校似乎也从来没有与商业系统有丝毫关涉,大概只是借块牌子而已。又或许我们只是这所学校的一部分,因为我们从来没有见过校长,校舍也极为局促。所谓教学楼,在罗浮路100弄一幢石库门的二、三楼和龚家宅路一幢带院子的平房里,操场又在龚家宅路的另一处。有时上音乐课、体育课需要调换场地,大家就急吼吼地穿堂走道,顺着罗浮路快步走到龚家宅路,或反其道而行之。好在距离不远,至多5分钟左右就可到达,权当是课间十分钟溜达散心吧。但不断调换教室、场地,却很容易造成学生分心走神,我们班级同学纪律始终比较松散,成为师生矛盾冲突的焦点之一,或就是缘起。

小学上课其实很无味,即使是英语课,也是慷慨激昂口号式的“long live chairman Mao!”我小时候身体瘦弱,生性又羞怯,混在同学堆里无声无息,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悄无声息地过去。三年级时,学校突然来了位红小兵辅导老师,还兼音乐课,名字叫李帅也,完全男性化的奇怪名字,却是出奇地美丽,至少是小男孩仰视目光中真实的内心感受。李老师身材颀长,走路轻盈,像一阵春风飘拂。长着瓜子脸,两道深浓长眉下,一双乌黑发亮的眸子。挺直的鼻梁下,薄薄的嘴唇笑意盈盈,她当时大概只有20来岁吧。李老师的到来,给沉闷逼仄的校园带来了勃勃生机,更给心灵枯寂的孩童带来了欢笑。只要李老师上课,她的一双眼睛,似乎能够三百六十度全方位转动,无论我躲在哪个角落,李老师笑意盈盈的眼睛总在鼓励着我:大声地唱、欢快地笑!

原闸北区少年宫合唱团又要招收一批新团员,李老师闻讯后,在全校挑选了十来名学生前去应聘,其中就有我。我自知五音不全,平素并不喜欢唱歌。李老师亲切地望着我,我能够感受到李老师母性般爱抚的温暖,于是我鼓足勇气,和同学们一起来到位于宝山路上的闸北区少年宫。果不其然,我粗浊变声的嗓音与老要跑调的唱歌,被面试老师无情地淘汰掉了,还受到同学们的奚落。望着垂头丧气的我,李老师笑着鼓励我:我真觉得你嗓音条件不错的呀,可惜了。

没过多久,全区红小兵要举行文艺演出,还是到闸北区少年宫。李老师组织赶排了一个歌舞剧《洗衣歌》,这是当年非常流行时髦的一个节目,内容是藏族姑娘帮助解放军战士洗衣服的动人故事。李老师指定由我来演解放军战士,无需唱歌,只要做几个规定动作,但这是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呀!我害怕得连忙拒绝,差点没哭出来。李老师却坚持要我演,连哄带骗、手把手地教我动作。其实很简单,就是解放军战士发现藏好的脏衣服不见了,赶到小河边,与洗衣姑娘推拉抢夺衣服后,共同载歌载舞的几个动作,但我却手脚始终僵硬,与姑娘们没有眼神的互动与交流。李老师不厌其烦,一遍遍地示范引领,最终我差强人意地完成了演出。李老师不住地表扬我,我像卸下千斤重担似地豁然轻松了。自此以后,我不再惧怕在公共场合即兴发言,这是李老师当年的一番苦心,在我人生道路上植入了自信的基因。

有一次,李老师特意把我叫到办公室,告诉我有一张木偶剧《小八路》的演出票,问我是否想去看?因为票子很紧张,学校只分到数张,李老师想到了我。我开心地差点蹦起来,连声回答要要要。我至今还清晰地记得,那张演出票要价3毛钱,要知道寻常人家一天的饭菜金也不会要3毛钱。经不住我的软磨硬缠,母亲从拮据的开销中挤出了3毛钱。那天晚上,我独自到浙江北路、天目中路口的15路电车终点站,化了4分钱,坐到北京西路、黄河路口,然后走到南京西路388号的风雷剧场(后改名为仙乐斯剧场),坐在靠前的座位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舞台上活灵活现的小八路木偶,神出鬼没地与日寇周旋的惊险故事,尤其是天幕里不断有潺潺流水倾斜而下,我的脑海里装着无数个惊叹号和问号,爱好文学的萌芽大概在那时悄悄地播下,而播种者正是亲爱的李老师。

很快,像来时一样,李老师又突然消失了,她没有与我们告别,我们也无从知道李老师去了哪里?只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半个世纪一晃而过,我再也没有李老师的丁点信息,“度娘”上也查不到“李帅也”的任何音讯。但我坚信:李老师一定还健康地活着,美丽依旧。只是若能再相见时,李老师恐怕无论如何认不出我们这群小男孩、小女孩,如今两鬓斑白齿摇落,还是相见不如怀念吧!

中学班主任刘惠珍老师

提笔写我中学班主任刘惠珍老师时,我手中的笔感到沉重滞涩,因为刘老师早在2003年7月病故,享年不满60周岁。刘老师在教师队伍中实在过于普通,大概不会有她的先进事迹留存于后世。更何况刘老师婚后不育,没有子嗣。作为学生不再写点儿纪念性文字,刘老师的音容笑貌,怕只会越发模糊不清,单留一个姓名,镌刻在冰冷的墓碑上。

照片后排右一为刘老师,后排右二为作者

我从上海市商业职工第三子女学校毕业后,与同学们还是按地段进了市北中学。刘惠珍老师刚送走73届毕业班,顺理成章地接了77届,成为7班的班主任。期间忘了什么缘由,曾由化学老师苗秋萍代理过一段时间班主任,后又由刘惠珍老师一直带到整个年级分快、慢班迎接高考为止。

刘老师个子矮小,走路却大步流星。她前额突出,眼眶深陷,肤色白皙,似乎有混血基因,有种冰美人的感觉。刘老师教政治课,又是班主任,我班同学理应在政治学课上略胜一筹,无奈当时课本通篇充斥着阶级斗争,加上刘老师生性淳朴忠厚,因而不受工宣队领导待见。刘老师个性很强,极为自尊,仕途上虽不得意,但对我们这班学生很用心,有点恨铁不成钢。前面说过,我们小学时校舍分散,上课经常来回奔波,养成散漫的惰性,加上我们读书时正是斯文扫地、教师是“臭老九”的颠倒黑白年代,上课哪会认真听讲呢。所以我们7班的纪律始终是个老大难,无论是早操还是课堂纪律,只要有评比,10个班级里,7班总是殿后。作为班干部我是罪责难逃,刘老师多次在全班同学面前批评我上课随意讲废话,不能很好地做出榜样。现在想来,对于要强的刘老师来说,我的所做所为,多么有损于她的自尊!

刘老师担任班主任时,一直未婚,她似乎也耻于谈儿女情长,想的都是工作。刘老师肝脏不好,有时上课会肝区疼痛,脸色煞白,但她却总是强忍着。我们那时除了上课,还要学工学农,班级曾两次到宝山罗店、刘行学农,被分散在两、三个小队。我们这帮缺少管教正值叛逆期的学生,吃住都脱离了家庭的管束,擦枪走火的事时有发生。一会儿把老乡家里的门踢坏,一会儿同学自带的热水瓶胆摔破,一会儿又有学生掉落到河浜里去了。刘老师心挂几处,疲于奔命。那时伙食又不好,都是同学自行采购自行烧煮,有时还吃不饱。刘老师致命的病根或许那时已经埋下,只顾挥霍青春的我们哪里会晓得?

作为班主任,刘老师的所有努力付出终有回报。中学三年级时,张家海同学经过严苛挑选,加入了空军。当时参军入伍是非常光荣的大事情,我们几个同学跟着刘老师,敲锣打鼓地到张家海家报喜,刘老师的脸上洋溢着喜悦和骄傲。随着“四人帮”垮台,我们努力拼搏,发奋学习,尽管刘老师此后不再担任班主任,但高考成绩揭榜,市北中学30多名中榜者里,7班有9位同学,名列全年级第一!我们先后到刘老师家里送喜糖,感谢她的培养,刘老师起先很高兴,但后来却有些郁郁寡欢。一些同学暗地里嘀咕刘老师大概老姑娘了,性格变得古怪。我却私自揣测,学生考上大学,无意中戳痛了她的隐痛。

刘老师不是正规大学生,她是文革时期为补师资不足,由上海教育学院培训两年的大专生。没能正规上大学,一直是刘老师埋在心里的隐痛。现在学生考上大学了,她当然高兴,但联想到自己,却又遗憾,这是人之常情。我考入华东师大中文系的第二年暑期,1979年8月的一天,刘老师特地让我叫些同学,先到华师大校园参观,后又到长风公园荡舟,丽娃河畔、银锄湖里,难忘的时刻定格在黑白照片上。

等我毕业后,到中学里也当了语文教师,才深味教师的甘苦,也才能体恤刘老师当年做班主任时是多么不易。都说性格决定命运,好强的刘老师却最终没能驾驭住自己的命运之舟。因为文凭学历不够硬,后恢复为市重点的市北中学,把刘老师交流到普通学校恒丰中学,还是教政治,但因为身体欠佳,最终安排到学校小卖部工作。我有一次到恒丰中学听课,兴匆匆地想先去看望刘老师,不想在底楼昏暗的小卖部里,刘老师和我四目交顾,她的那份尴尬、难堪,至今还在咬噬着我的心灵。刘老师很平静地询问我的近况,勉励我好好工作,但话语中明显多了客套与疏远,我与刘老师之间的师生关系起了微妙的变化,从此我不敢再去恒丰中学看望刘老师。

照片前排中间为刘老师,后排中间为作者

后来刘老师终于结婚了,丈夫是相熟的邻居,一名火车司机。由于工作关系,经常不能在家。我去看望刘老师时,家里很少能遇见夫妇同在。我总觉得,刘老师不怎么快乐,笑容很少,有时干坐着无语。我去看望,刘老师并不显得高兴,告别时她也不挽留。渐渐的,我去的次数越发稀少了,最后竟断了联系。

2003年7月下旬,酷暑炎热,我在办公室里,门卫打来电话,说有人找我。奔到门房,见一有些面熟的中年妇女,拉着我的手说,她是刘惠珍的妹妹,刘惠珍已于昨天病逝了。我恍若晴天雷鸣,不知说什么好。原来刘老师肝病复发,病势凶猛,很快肝腹积水。在她生命尽头,刘老师想到了我这个曾经的学生。她只知道我离开了学校,在区政府机关,却不知道哪个部门。她妹妹想等病情稳定些再联系我,谁料就此永诀。

追悼会上,我通知到了能够来的10多名中学同学。刘老师躺在棺柩里,神色安详。毕竟她在这个世上努力过、奋斗过,尽管没什么丰功伟绩,但刘老师的好,一点一滴,渗入我们的灵魂深处。我们陪伴了刘老师人生的某个阶段,也就足够了。

后来,我们一些同学,连续三年,在清明期间到青浦徐泾公墓,为刘老师上坟。我发现,原来并不怎么受刘老师青睐、当年确也调皮捣蛋的同学,却年年岁岁都记挂着刘老师,一次不缺。相反,那些刘老师生前很喜欢的学生,参加的却少。细细想来,人生的甜酸苦辣,只能自己去琢磨了。

鸣谢:王智琦先生赐稿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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