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        养 

　　那天我坐在公交车背向的座位上，正好与那女孩面对面，从上车起就见她歪着脑袋悄悄打手机，脸上漾着俏皮的笑，听一会儿，就扬起眉毛小呼一声：“哎呀呀，太夸张了吧……”周围乘客不少，可她此时眼里只有一个人。看着她旁若无人，无忧无虑的样子，我心里不由一声感叹“现在的80后女孩啊……”

　　车到站，下去一些人，上来一些人，车又开动。只见女孩眼神一转，随即迅速站起，一手仍听着手机，一手扶稳一位老太，将她搀到自己座位上坐下，然后拉着吊环仍歪着脑袋打她的手机：“哎呀呀，你太夸张了吧……”

　　我有些呆。车后面有空座，她身后的黄色座椅上坐着年轻人，她在打手机，有很多可以不站起来的理由，但她似乎并不留意，搀扶老人和让座的动作，自然得像走路绕过一个水塘。尊老爱老，在她是一种本能，而不是对各种情况进行判断后作出的决定。不由在心里大大赞一声，称赞这可爱的女孩，还称赞让她有良好的父母。

　　如果男孩还有粗心等性别特征作掩护，女孩长大后显示的教养则比美丽更重要，粗俗无理是女人的致命伤，穿得再漂亮，往往小小一动，轻轻一语，带出的就是家庭和父母的形象，一句“少教养”是最厉害的，因为骂进一家，骂进几十年。多少时髦衣着都补救不了。

　　教养不是等女孩大了才教她“坐下腿要并拢”“吃饭不能发出大声”“不能暴粗口”“对长辈要有礼貌”……教养无法速成，它是孩子刚认识颜色就站在马路边教她识红绿灯，是刚会走路就教她迈着蹒跚的步子将纸屑扔进垃圾箱，是刚会说话就教她见了长辈要主动称呼……教养像不断输入营养而渐渐发育成长的肉体一样，从小开始就在家庭父母长期言传身教下逐渐形成，从小有教养的人，良好的仪态，得体的举止和行为的规范，不需要提醒，叮嘱，是与皮肤血液长在一起的天然素质，所谓习惯成自然，就是不如此也难的境界。

　　以前一个老邻居，上海工商界人士，那年女儿赶上上山下乡一片红，这要放在普通人家也不算什么，可在他家就像天塌了。姑娘从小保姆伺候，父母呵护，牛奶面包养大，长得细皮嫩肉娇滴滴一朵金枝玉叶，如今要到北方乡下去种地，如何想象？母亲也是急昏头了，使出女人的最后一招，请人在老家宁波附近一县城物色一男青年，想将女儿藏在婚姻的港湾里避劳役之苦。男青年当然不可能是原先期望中的女婿，但乱世之中也不好多讲究，只要有工作，人端正，脾性温和，能养活女儿太太平平过一辈子，也就算了。这门亲事本来已经定了，双方见过面，姑娘尽管委屈，也点头了。婚前，男方上门拜见岳父母，不料一顿饭工夫，亲事就吹了。饭后，姑娘哭着怎么也不肯嫁，情愿到北方乡下去种地。问题就出在男方的“吃相”上。那男孩来前肯定大人也教的，可是肚子里本来油水就少，一桌佳肴在面前，慢慢便把持不住露出本相，据知情人描绘，那眼珠透亮，筷子风快，土豆下面再隐蔽的排骨都能准确地透视并曲曲折折掏出来……女孩能忍受未来丈夫的种种失望，却在这吃相上伤透了心。

　　婚事就翻船在这教养两字上，也幸亏这初次见面显示的教养提醒了这门婚事的荒唐，最终拯救了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