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景交融中的映像定格
——读张晓畅水彩系列组画
林木著名美术史专家、著名美术评论家、四川大学艺术学院教授
晓畅从美国旧金山发来他的水彩画，让我颇为吃惊。晓畅不是画国画的么，什么时候画起水彩画来了？而且画得那么精彩！因手头正有其他的事，为晓畅写东西的事就搁下来了，但晓畅的水彩画画得好，画得有特点，我光凭直觉就可判定，为他写篇东西的事也就答应下来。作品好，有特点，写评论就不是苦差事。
加利福尼亚大道的日落
但真到写文章，晓畅的水彩究竟有些什么可写可评的呢?凭着直觉，我觉得他的这些描绘大都市的严谨、整饬的水彩画，在国内水彩画界绝对是少见的。国内画城市风景的水彩画不多，但也是有的，大多都较写意，简练概括，笔意潇洒，水意淋漓。尽管城市往往重楼叠屋，直线交叉，结构严谨近于板滞，但水彩画潇洒灵动的画种特征不长于表现这些城市风景，这是水彩画界城市风景较少的原因；即使要画，也朝写意一类方向发展的原因。但晓畅的水彩风景，却偏偏要在大城市的楼宇街道上着力，而且还是朝严谨、饬、规范、精密上去努力，这无疑是我对晓畅水彩画产生深刻印象的原因。
雨中鲍威尔街
的确，这位在美国西海岸最大城市之一旧金山生活了十多年的晓畅，太爱这个美丽的城市，而多次去旧金山的笔者，也喜欢这个美丽而极具特色的城市.它的海滨城市风情，港湾、码头、全世界最陡峭的城市道路，和在这些陡峭道路上以特殊方式行驶和停泊的汽车，都让人着迷。居住在旧金山的晓畅喜欢它，想表现它，就不难理解了。晓畅自称：“生命中度过甘苦自知的十个年头的城市，一个温馨、浪漫，一个大度而宽容的城市。我生命中的黄金年华居于其中，太复杂的情感交汇使我从心底常感恩地轻声感谢十年来的接纳和善待。
雨中的哈勃大楼
今天的画家们因感动而作画的时候已经较少了，不少画家都以各种功利的目的作画。晓畅不这样。正因为感动于旧金山，晓畅才要画旧金山，他不仅要画这座美丽的城市，而且要直接把这种特定时空中的感动，以“映像”而不是“印象”的方式“定格”。晓畅的这个观点在今天不仅罕见，而且极为大胆;今天谁还敢如此“落伍”地承认自己在“精确”地再现，连“印象”都已属落伍，还敢“清晰”地“映像”么?况且还要“精确到年、月、日、几点几分”，还要“不去改变呈现给我的一切”，“宛如一部忠实的镜头定格”！——但恰恰是忠实于 自己真实感受，不图时髦而走自己路的画家，反倒能呈现自己鲜明的个性。艺术的本质是对艺术家个人情感体验的表达，艺术只有因表达 准确手段高明之差形成的好坏优劣之分，而无时髦落后过时与否之别。
圣诞节的费尔芒特酒店
晓畅本来是学国画的，他连续几次参加全国美展的作品都是中国画。但在四川 美院从附中读到大学九年的艺术训练，使晓畅基本功十分扎实，但他的水彩有画画到这个程度，也的确出乎我的意料。当然，要用水彩表现如旧金山一类城市风景，既要精确清晰地表现城市建筑结构、街道店铺及种种复杂细节，同时又要表现水彩画特有的透明、清新、明快 、单纯，也决非易事。读晓畅的水彩画，其处理复杂与单纯，严谨与灵动，局部的丰富与总体的完整，细节的精致与整体的自然上，都表现出难得的娴熟而老练的水彩画素养。
雨后的联合广场
应该说，城市建筑板滞而规整的造型对水彩画而言是颇为忌讳的，这或许是水彩画界此种风格欠缺的原因。这当然又是晓畅独领风骚之处了。晓畅画旧金山，力求“所有的细节都呈现出‘映像定格’的自然、准确”。以《映像系列定格之<哦，旧金山，旧金山>》中的《鲍华街 雨中》为例。该画细节丰富，可谓巨细无遗。车上的每一块广告，街上每一扇窗户，建筑的每一个结构，路上每一块石块，全都描绘得一丝不苟，加之雨中地面亮晃晃的倒影，向画面深处倾斜的街道的透视感，也都表现得具体生动真切自然。但让人吃惊的是，在晓畅这种高度写实的风景画中，每一局部亦是精致入微。
你任挑一处细节，例如一根门柱吧，那是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从左到右，都既有形态上的细节变化，又有色彩上微妙处理，那种蓝灰调子中的偏紫，偏红，偏桔黄，偏绿灰，种种色彩在一种洁净、透明、清爽、润泽的水彩特色中把门柱的结构、转折、起伏、凹凸，一一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出来;同时，各个细节又统一在门柱的总体结构之中，形成完整统一的整体效果。尤其值得指出的是，构成城市 结构 的大量线条，这是水彩画
连、若晦若明中留出许多颇具形式感 的浅色线条。这种巧妙的用线方式，使其风景中的线条变得更有意味，用线成为晓畅水彩城市风景得以成功的重要手段。这些手法，在一些直线更多的街景中使用，如《映像系列定格之<哦，旧金山，旧金山>》之《坚尼街 雨后》、《加利福尼亚大道 日落》、《费尔芒特酒店 圣诞》中就更多了。或许《映像定格系列之<那一场风花雪月>》组画，把晓畅水彩画细节表现的本事表现得更淋漓尽致。在《秘密花园 卡梅尔》一画中，不仅每一块铺地砖都有表现，而且每块地砖的凹凸起伏形态质感都有精致的描绘，画面中那些蕨类羊齿植物细碎叶子的留白，及每一片草叶自身的弯曲起伏透视变化，都能精细准确。
晓畅说他作画“宛如一部忠实的镜头定格，留住自然展示的那一瞬间。”其实，晓畅要定格的，更多的不就是那在特定时空中，让这个浪迹天涯的游子感动得落泪的“那份感动，那份回忆，那份伤悲”，那份特定的心绪情景么?
谁说晓畅那些旧金山的街景，那些“风花雪月”，“那些花儿”又仅仅是街道、是公园、咖啡吧，仅仅是花儿呢？那某时某地某刻的一朵小花，一把椅子，一条小道，那雨中的街道，包容着多少回忆和怀念啊！谁又能说晓畅的水彩画真只是客观景物之“映像定格”呢？谁能说，晓畅的这些清新明净的幅幅水彩作品，不就是充满深情夹带着爱恋的一首首情诗？
2007年3月27日于成都东山居竹斋
【自说自画】
2005年3月25日，时逢飘洋过海到旧金山十周年的日子，连日阴雨绵绵，竞是天也灰蒙蒙，地也灰蒙蒙，竟至人心亦是一片灰蒙蒙。
黄昏时分，离开授课多年的中文学校，驱车回家，在一个十字路口遇上红灯，停下等待红灯转绿，无奈之中目光掠向窗外，不经意中，看见远处耸立的一排阔叶杨树，雨打风吹中，几片新绿，娇嫩新鲜在夕阳下晃晃悠悠，雨后的树干黑如铸铁。此情此景，像把锐利的箭，破空而至。一下子竟击中我的心。晕眩之中把车驶向路旁停下，慢慢地摇下车窗，慢慢地点燃香烟，慢慢地感伤袭上心头，慢慢地泪水盈眶而出。那不知名的手竟紧紧地抓住了我的心，轻轻在心中告诉我：该画画了，这流落天涯的浪子。
雨中，摇曳挣扎的新叶，艰难而倔犟。固执却明白展示生命的那份辉煌。光彩照人，风韵万种，雨打风吹中，飘扬起炫目的旗帜——悠扬、孤独、高傲。
四十多年以来，终于因为感动而想执笔;四十多年以来，终于迎来如潮汹涌的那份激情。虔诚得有点哆嗦，压抑着提醒自己：静下来，静下来，滤净所有的俗念。舍弃一切的喧嚣：静下来，静下来，画吧，仅仅是干干净净地画吧！
艺术宫日出
接下来的日子，追云逐日，风雨兼程。辞去会妨碍自己的工作，对关切自己的朋友抱歉说对不起。从太浩湖、卡梅尔、旧金山市中心，一站站、一路路寻寻觅觅，找寻那一丝丝闪逝的感动的过去踪迹。搭建昔日匆匆经过不曾留意的幼小角落，找寻那林立大厦间纵横交错的旋律，找寻在迎风怒放中的花朵上阳光亲吻的烙印，像个疯子，像个呆子，长发飘舞，衣着零乱，却目光执著;在风吹怒号中，在春风猎猎四顾；视线的焦距，一次次模糊，又一次次清晰起来。终成定格。
总题目为《映像定格系列》，取其映像而弃用印象，因“映像”一词有清晰之意，而“印象”略显模糊。每幅画画中既有作品名称，也有作品原地地名，以至时间精确到年、月、日、几点几分，宛如一部忠实的镜头定格，留住自然展示的那一瞬间。
《映像定格系列》下列三个小题目：
1.《哦！旧金山 旧金山》：生命中度过甘苦自知的十年头的城市，一个温馨、浪漫，一个大度而宽容的城市。我生命中的黄金年华居于其中，太复杂的情感交汇使我从心底常感恩地轻声感谢：“十年来的接纳和善待”。古典的、前卫的各派建筑风格的大厦林立交错，时尚的、亮目的现代广告、招贴，古董式的，最潮流的店铺，拥挤的人流、车流，精致而典雅的现代“浮世绘”。我不去改变呈现给我的一切，甚至刻意保留停车牌上的小小涂鸦、意大利餐厅、照相馆的相机品牌、红绿灯上的行、停标志，所有的细节都呈现出“映像定格”的自然、准确，最完美的是天然，而不是手工的摆布。
预计用两年时间，画完三个系列。每个系列估计十二幅画，总计为三十六幅画。是十年来的一份回顾，也是十年来的一份感恩。动笔之前，思之良久，最终确定用水彩画。
选择水彩画，原因无外乎两种：一直喜好水彩画的那一份透明和干净，感觉纯粹而安宁，与我要表现的内容吻合。我对流行的审美毫无兴趣，艺术创造生活，生活追随艺术。所以，能够带来商业利润的其他画种，有违我内心的尺度，遂弃之不用。就是画画，一批干干净净的画，一批认认真真的画。
二是长期以来，水彩画一直是小品地位。一种即兴的记录速写，一种恣意挥洒的消遣。工具功能太强，而采用写实风格的技法，极有挑战性。真真正正可以放手一试，极大的自由发挥度，适合我作画一贯的叛逆。拨剑而立，希望是与高手过招，够准、够利落，看剑光四溢、灵气飞动。
几百年后，红尘之中，倘若画有幸被人看见，端详之中，有一声轻叹：“哦，那个时候，也曾美好！那个时候，也曾流光溢彩，风华万千！”至于我，算什么，一个记录者而已，不过是一个忠诚的记录者！足矣！足矣！幸矣！甚幸矣！
看着这些画，细读那份感动，细读那份回忆，细读那份伤悲，默默地告诉自己：活着，真好！真的！真好！
【画家简历】
张晓畅
1963年生于四川。
1978年至1981年，四川美术学院附中。
1981年至1985年，四川美术学院绘画系。
1995年起旅居美国，职业画家。
2007年起任四川美术学院客座教授。
展览／比赛——
1977年全国少年儿童绘画比赛一等奖。
1984年《前进中的中国青年美展》作品《乡音》入选。
1995年美国《中国画廊》个人展。
1998年美国《中国画廊》第二次个人展。
1999年《第九届全国美术作品展》作品《榕江小镇》入选。
2004年《第十届全国美术作品展》作品《太平渡》入选。
2006年《加拿大水彩画公开展》作品《闲庭》入选。
2007年《美国第141届水彩画展》作品《坚尼街·雨后》入选。
2007年《加拿大水彩画公开展》作品《阳光·有轨电车》入选。
2007年《第八届全国水彩·粉画作品展》作品《咖啡座· 午后》入选。
2008年12月参加《共铸辉煌—中国水彩画名家邀请展》。
2009年作品《流光溢彩》获《第十一届全国美展》国家美术创作提名奖。
2010年作品《纽约客》获《上海朱家角国际水彩画双年展》大奖。
2013年《流水欢歌－广西国际水彩画名家邀请展》。
2014年泰国国际水彩画名家邀请展。
2014年美国国家水彩画协会年度金奖。
2014年受邀参加《流光溢彩-首届中国广东中山国际水彩画名家邀请展》
2015年受瑞典国家水彩画会邀请参加《中国水彩画名家赴瑞典邀请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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