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编号“1”,不仅是北山石刻的起始,而且是大足石刻的起源。韦君靖首创北山石刻,从而拉开了大足石刻400年造像历史的序幕。
韦君靖对大足的重大影响有:
一,把昌州首府和大足县衙迁至大足,从无到有诞生了大足城。
位于大足新城重建的“昌州古城”,再现了大足古城风貌。
二,大量开采玉龙山之煤、铁山之铁于龙水炼制兵器,诞生了龙水镇。
龙水镇,重庆第一大镇,面积超过许多小县城,从传统小五金发展起来的个体经济尤其发达。
三,开创大足石刻,旅游业成为现在大足的支柱产业。
不知道旅游是不是第三产业里最挣钱的?从日韩对中国游客“热情”得遍及大街小巷的中文提示,服务细致入微到购物中心小小的中文价签,以及我们日常里电视上密集的景点广告,可以看出旅游业“钱景”有多大,“一本万利”毫不夸张。
上图宝顶石刻里人流如织,这一个个游客,在政府眼里就是一张张行走的人民币啊!
韦君靖给大足人留下的遗产如同聚宝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四,兴盛了五金业,历史上一直是农业之外的第二大产业,龙水镇成为传统小五金生产中心。
传统的小五金锻打:跳跃的炉火,黝黑的铁砧,沉甸甸的铁锤,四溅的火星。。。不仅龙水镇,这样的景象在以前的大足农村每个生产队都有。
韦君靖,这位一千多年前的古人,造就了大足现在的产业格局:北部以大足石刻为主发展旅游业,南部是在五金业基础上发展起来的现代工业。他是当之无愧大足第一人。
韦君靖何许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他为什么在北山修建石刻?
这是紧邻韦君靖石像的“韦君靖碑”
这是添加光影效果的韦君靖像和石碑,碑文记叙了韦君靖生平。
韦君靖,陕西米脂地区扶风县人,生卒年不详。
875年,黄巢起义。碑文:“天下骚然,蝗旱相仍,兵戈四起。”值此风雨飘摇之际,唐朝放松限制,号召地方组建军队勤王。时任荣昌(大足邻区)县令的韦君靖“合集义军,招安户口”,组建了一支地方武装。
唐末叱咤风云的割据势力,比如赫赫有名的节度使朱温、李克用、王重荣、李茂贞等人,无一不是拥兵自重的老将出身。韦君靖一文人出身县令,和平时期就像现在的县长,主要工作治理地方,除了军民一家亲的“拥军”工作,与地方军队基本上各行其是,泾渭分明。韦君靖一文官操弄军事,难度远甚“跨界歌王”,要想把一群乌合之众打造成能征善战的正规军,更是困难重重。
韦君靖组建的“义军”战力指数是多少呢?
碑文记载了三大战役,分别发生在唐末,陈敬瑄和王建二人先后雄霸四川盆地的两个时期。
陈敬瑄,川人,唐末四川藩镇将领,权宦田令孜之兄。自幼家贫,做饼为生。田令孜得势后,召入左神策军,累迁左金吾卫大将军。880年,拜剑南西川节度使。
田令孜,宫中太监,僖宗儿时玩伴。僖宗继位后,宠信有加,以“阿父”相称,委以国事。田令孜兵权在握,把持朝政,呼风唤雨。
黄巢进军长安,僖宗欲逃难蜀地,预先安排信得过的人控制盆地,田令孜荐举心腹陈敬瑄等四人。当时整个盆地分为三川:西川,成都平原地区;东川,成都平原以东的地区,包括盆地中部的丘陵地区和川东平行岭谷地区(现在的重庆);山南西道,盆地北部和汉中地区。僖宗举办了一场马球赛决定三川节度使归属,陈敬瑄在比赛中胜出,成为西川节度使,杨师立成为东川节度使,牛勖成为山南西道节度使。
881年,黄巢攻陷长安。唐僖宗逃往成都组建流亡政府,遥控全国军队平叛。882年,涪州刺史韩秀升起兵造反,攻占峡江路(三峡地区),截断经由长江三峡入川的东路补给,扼住流亡政府的脖子。
韦君靖军队由此迎来建军以来第一战。 此战关系重大,为什么?之前一直是保境安民的内线剿匪,小打小闹,至此才是真正的硬仗,第一次外出几百里外线作战,面对强军,能不能打,效果如何,正是检验军队成色的生死关头。
韩秀升并非省油的灯,最初陈敬瑄派出手下大将庄梦蝶平叛,屡败。不得已再派出名将高仁厚,此人擅长心理战,不久前以攻心战溃败邛州、雅州的阡能叛军。
883年,高仁厚探知韩秀升引主力遮断峡江路,粮草淄重悉数屯于后方营寨,于是故布疑兵与韩秀升对峙,另引主力烧毁其营寨,动摇韩秀升军心,然后回兵进击,大胜。
韦君靖军队表现怎么样呢?碑文记叙:“升尽抛舟楫,威逼郡城(重庆),公(韦君靖)乃详度机宜,上下拦截,依山排阵,背水布兵,两面夹攻,齐心剪扑,贼势大败。”
初露锋芒,韦君靖得授普州刺史,拥有了本地昌州和邻近的普州两州地盘。军队经此淬炼,形成战斗力,意义重大。
细心的读者可能产生和我之前一样的疑问,峡江路(三峡地区)属于东川杨师立辖区,为什么反而是西川陈敬瑄派军队平叛?本应该是平叛主角的东川,仅仅派出地方武装韦君靖义军充当门面虚应战事?当时江湖传言:陈敬瑄许诺,如果高仁厚此战获胜,将委以东川节度使职位,取代杨师立。是不是谣言呢?正在成都的流亡朝廷无疑是盆地第一势力,权宦田令孜无疑是最有权力的人之一,有他背后鼎力相助,陈敬瑄肯定有一统全川的野心,以手下大将取代杨师立,不费一兵一卒得到东川,未尝不是陈敬瑄的如意算盘。杨师立又何尝不是心知肚明,于是坐山观虎斗,恨不得陈敬瑄马失前蹄,但是未能如愿。
貌合神离的双方很快撕破了脸皮,大打出手,韦君靖军队迎来第二战。
884年,陈敬瑄借朝廷之手,诏杨师立调离东川,杨不从,陈敬瑄派高仁厚平叛。 韦君靖作为杨师立属下的东川大将,他会怎么应对呢? 碑文记载:“公乃收复合州,绝其枝蔓。”韦君靖在高、杨两军对垒之时,趁势袭取顶头上司杨师立下属地盘合州。
事实证明了韦君靖的眼光,最后杨师立败亡。韦君靖不仅精准站位陈敬瑄一边,而且避实就虚,轻松拿下合州,扩张了地盘,壮大了实力。陈敬瑄投桃报李,朝廷顺水推舟下旨“除拜合州刺史”。
由此可知,韦君靖这人眼光准,能洞察先机;做事稳,对时局的把握炉火纯青;出手狠,老上司说灭就灭。
高仁厚如愿以偿当上东川节度使。
885年,唐僖宗返回长安。没了朝廷掣肘,陈敬瑄在盆地一家独大,只手遮天。
886年,田令孜因倒行逆施为千夫所指,忧惧之下让位另一宦官巨头杨复恭,自荐西川监军使,跑到成都投靠陈敬瑄,其党羽被杨复恭斥逐。
高仁厚受杨复恭拉拢,手下郑自雄攻陷遂州,进逼成都。陈敬瑄派部将李顺之出战,郑君雄败亡。又发维、茂州羌军击高仁厚,斩之。
当此之时,陈敬瑄独霸盆地,无有抗手。 大家可能疑惑,此次东、西两川交战,为何没有韦君靖的身影?不妨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助阵东川高仁厚,陈敬瑄势大,没有胜算的可能;如果助阵西川陈敬瑄打败了高仁厚,韦君靖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高仁厚?无论加入哪一方,只见其害不见其利,最佳的选择莫过于置身事外作壁上观。
结果让人大跌眼镜,陈敬瑄并没有乘胜追击、顺势席卷三川,而是忌惮朝廷而犹豫不决,坐失良机。朝廷随后委派顾彦朗赴任东川节度使,陈敬瑄只敢暗地派人中途阻挠,不敢明面上摊牌,可见其首鼠两端,没有与朝廷撕破脸的勇气。
同年,宦官杨复恭上台后排斥田令孜党羽,王建因为是田令孜养子,被外放为利州(四川广元)刺史。自此,王建登上蜀中争霸的舞台,盆地进入王建时代。
王建,河南舞阳人,竟然和死对头陈敬瑄一样,家庭以卖饼为业。年轻时为市井无赖,偷宰耕牛,贩卖私盐,经常作奸犯科,被乡人称作“贼王八”。后获罪外逃从军,累功至“忠武八都”都头之一,每都下辖一千人,在宦官杨复光带领下打败黄巢数十万大军,收复长安。杨复光病逝后,八都头中王建五人不容于势大的鹿晏弘,往成都投奔僖宗,被敕封“随驾五都”。王建投靠权势滔天的田令孜,认其为养父。唐僖宗第二次从长安出逃,行到半路,凤翔、邠宁两节度使反叛,焚烧栈道,王建奋不顾身护卫僖宗从烈焰浓烟中逃出。僖宗担惊受怕之下又饿又累,倒头席地入睡,醒来后发现头枕在王建腿上,王建彻夜未眠,大受感动,当即封为壁州(四川通江)刺史,开创了大唐将领遥领州郡的先例。
王建初到蜀地时的形势非常不妙,利州属于山南西道,山南西道节度使正是杨复恭的心腹杨守亮,摆明了杨复恭欲借杨守亮之手除掉他,又有西川陈敬瑄势大,东川顾彦朗崛起。
如图所示,成都陈敬瑄、(绵阳)三台顾彦朗、(广元)利州王建、汉中杨守亮,四方势力几乎处于一条直线上。王建前有顾彦朗,后有杨守亮磨牙吮血,远有陈敬瑄虎视眈眈,与实力最弱的东川交好成为最明智的选择。
王建以前与顾彦朗同在神策军效力,关系良好,如今双方抱团取暖,日益密切。
陈敬瑄对两方的走近忧心忡忡,田令孜轻松地说:王建是我养子,我把他招来引为臂助,岂不大好。陈敬瑄欣然同意。
王建欣喜若狂,成都是全川菁华之地,富甲一方,得成都平原者得全川,他早就垂涎三尺。去成都之前,他做了一个异乎寻常的安排,把家眷全部托付给东川顾彦朗“照顾”。双方的关系真地好到可以托付一家老小性命的程度吗?看上图,王建前往成都,必须经过东川地盘,过了东川,就把后背露了出来,如果前途不顺,背后的顾彦朗再有异心,王建军队死无葬身之地。所以名为“托付”,实为人质,以安其心。我的把柄都交到你手上,你还信不过我吗?这一动作,可以看出王建已经预料到前途横生枝节,预先消除后顾之忧。真是老奸巨猾!
果不其然,有属下提醒陈敬瑄:主公难道忘记了刘表请刘备入川的故事了吗!陈敬瑄猛然惊醒,急令阻止王建来成都,原路返回。王建正行军到德阳鹿头关,一怒之下打破关口,又拿下汉州(广汉),送与顾彦朗,进一步拉拢东川势力。
王建又进军学射山,击败西川偏将句惟立,一举攻取德阳。陈敬瑄遣使责问王建,王建道:“父亲召我前来,半路又命我回去,顾公一定会怀疑我,我已经没办法了。”这句话的潜台词是:我老窝让给了东川顾彦朗,已经有去无回了。
王建兵围成都,田令孜在城墙上劝王建退兵,王建跪在城下说,现在已经没有退路,我今天辞别阿父去做贼了!王建这个人很有表演天赋,攻城前,他剃成光头,将士问他原因,他说发须拜父母所赐,剃掉头发,他与养父田令孜从此恩断义绝了。这让人想起《三国演义》中曹操割须替首的故事,两人皆是枭雄之姿。
至此,唐末盆地内最激烈、涉及范围最广的争霸战拉开序幕。
韦君靖概莫能外被卷进大战,并且出人意料地成为战争的胜负手,借此攀上人生巅峰。
从887年到891年,交战长达4年之久。
战争分为上下半场,上半场王建占了开局的便宜之后,进攻西川的军事行动收效甚微,他直取成都不成,又试图袭击彭州杨晟,结果也被击退。更是被陈敬瑄手下大将山行章搞得焦头烂额,《新唐书》记载:“时建屡为山行章所困,(张)勍每临阵,拔槊蒙轮,杀十余人,敌为之稍却。”
直到888年,唐昭宗继位,派大臣韦昭度入川,参与对西川陈敬瑄的攻打,王建才缓过气来,开始了稳占上风的下半场。在朝廷撮合下,王建,东川顾彦朗,山南西道杨守亮,几方势力联合起来,展开对西川陈敬瑄的围殴。
889年,王建与山行章新繁大站成为转折点,山行章大败,投降王建,自此西川形势急转直下,王建以绝对优势控制了战争形势,陈敬瑄坐困成都,成了瓮中之鳖。
韦君靖军队在新繁大战中粉墨登场。碑文:“山行章尚书攻围当州,故府主太尉丞相顾公累降命旨,频招起应。”由此可知,之前韦君靖一直没有参战,他在观望,他在判断局势的发展,他在待价而沽,所以才有顾彦朗“累降命旨”,可见韦君靖老谋深算,不见兔子不撒鹰。直到朝廷参与进来,胜利的天平彻底倒向王建,局势明朗,韦君靖终于在新繁大战中出手。碑文:“公统领精锐二万余人,虔告蓍龟,申令士卒,并破二十七寨,杀戮五万余人。”韦君靖军队在该站中举足轻重,为获胜起到了关键性作用。从朝廷的封赏可见一斑,“特授检校工部尚书,拜当州刺史,充昌普渝合四州都指挥静南军使,累加刑部尚书,左仆射。”韦君靖达到了人生巅峰。(好嗨哟,人生已经到达了高潮...哈哈哈)
出人意料,正值春风得意,韦君靖来了个神转折,碑文:“公以临郡岁久,乃思退居,上表陈情。”韦君靖上表朝廷,因为思乡心切,想要告老还乡。
情况真是如此吗?先不说“人生得意须尽欢”,即便真地退隐,全国烽烟四起,哪里还有一处桃花源呢?实际的情况可能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韦君靖在大战中太过抢眼,顶头上司顾彦朗难道不想把他的军队收为己有?王建难道没有拉拢的心思?几方面势力等着韦君靖表态,于是他便上这么个表,欲擒故纵,名义上表奏朝廷,实际上告诉盆地这几位大佬:你们打你们的,我没有大的野心,就想做一个田家翁,老婆孩子热炕头,关上门过自己的小日子。你们放心哈。同时也表明了自己不会归附任何一方势力。
最后,这些人也借朝廷的回复表态,碑文:“诏旨褒奖特许量留,加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左仆射,扶风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既然如此,你就安心做你的刺史,我们也不为难你哈。
韦君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我们来看看立碑的部属对他的评价,碑文:“鉴识洞达,机变玄微”,意思是韦君靖眼光犀利,对局势洞察入微明辨秋毫,能够随机应变运筹帷幄。不全是拍马屁,这些优点在上述三次战役中表现得淋漓尽致。碑文“谋必十全,举无遗策”,不出手则已,出手必中,无一败绩,让人不得不佩服。功成而不自傲,得意而不忘形,隐忍而不自大,居安而思危,有几人能做到呢。
891年,陈敬瑄开城纳降。是年,顾彦朗病逝,其弟顾彦晖继位。
几大势力中,顾彦朗最没存在感,实力最弱。王建入川之初,在壁州组建3000蛮洞兵,大杀四方抢地盘。东川大本营三台去利州不远,顾彦朗生怕王建杀过来,对王建刻意逢迎,伏低做小,恭敬有加。
王建前往成都,老巢利州拱手相送,与陈敬瑄撕破脸后,又把打下的汉州让给他,顾彦朗一时成为最大的获利者。他也做足了姿态,出兵相助,与王建一起围成都三日,不克,解围而去。如果说这是一场走秀,那么,他后来又为什么倾力相助王建攻打陈敬瑄呢?他岂会不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因为当时有朝廷势力韦昭度制衡王建,不虞有他。
新繁大战之后,兵围成都,胜利唾手可得。王建心生一计,他纵兵杀掉韦昭度的亲兵,威胁说:大人啊,粮食不够,士兵杀人吃肉,不知道会不会造反哟,到时候恐怕不能保证你的安全哈。韦昭度吓得抱头鼠窜回了长安,顾彦朗也失去了制衡王建的力量。然后,我们看到了这样有趣的一幕——顾彦朗上书奏请朝廷赐封王建西川节度使,其讨好王建的心思如同和尚头上的虱子。
所以吧,顾彦朗这个人虽然没有过人的战绩,但是处事老辣,进取不足,守成有余。可惜死得早。
顾彦晖虽然是顾彦朗亲弟,但是完全一副官二代的做派。他有爱干净的洁癖,总是嫌弃别人身上有臭味,左右的人每天都要洗澡薰香以备听用。他任用的官员也大都是朝中贵族的子弟,轻薄腐化没有真本事。太尉韦昭度带兵收复成都,任用顾彦晖为招讨副使。在行军作战中,顾彦晖除了对韦昭度执礼恭谨外,目无余子,对王建都傲不行礼,连韦昭度都觉得他狂妄。
892年,山南西道杨守亮派兵攻打东川,顾彦晖向西川求援。王建派出大将王宗弼,行前秘授机宜,想要趁顾彦晖劳军时暴起发难,事泄未成。王建吞并东川的心思暴露无遗。
山雨欲来风满楼,韦君靖察觉到时局的凶危,选址大足龙岗山(北山),修筑永昌寨以为固守。碑文:“景福元年壬子岁春正月,卜筑当镇西北维龙岗山,建永昌寨。。。峥嵘一十二峰,周围二十八里...筑城墙两千余间,建敌楼一百余所。。。粮储十年,兵屯数万...”
期间,韦君靖着人在山崖开凿佛像。成为大足石刻的起源。碑文:“凿出金仙,现千手千眼之威神,具八十种之相好。施舍俸禄,以建浮屠。”
现在北山石刻,哪些是韦君靖所营造?我们能否从石刻一窥他内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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