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雅清风
1976年是我国农历的龙年,丙辰年。按照民间的传统说法,这样的年头不好,是凶年,灾年,是要有大灾大难兵匪之乱的。事实好像也印证了这一诡异的学说。年初,周恩来总理去世;中旬,朱德委员长去世;中秋节,九月九日,毛泽东去世。而且,还发生了7.28唐山大地震!仿佛人间所有的灾难一夜间都降临到了中国。当然,地震是绝对的灾难,这没有人怀疑。至于三大伟人的去世及其对中国的影响,那就是另一个话题了。在这里,我就来说一说唐山大地震给我们和徐州的人们带来的影响吧。
那正是炎夏酷暑三伏天。当地的老百姓似乎已经适应了当地的气候,自有一套应对办法。他们绝大部分都不在家里睡觉。吃完饭,卷上凉席,摇着蒲扇,哼着小曲,或者去运河大坝睡觉,或者去商店的水泥柜台上睡觉,最简单的就是躺在马路上睡觉。半夜看去,黑压压的一片,都把脑袋朝向路中央,脚蹬在马路边。这样睡觉是很危险的,经常有夜车连轧数人的恶性交通事故发生。我们就听说,徐州市所辖的铜山县有一个司机跑夜车,因为疲劳驾驶,一下子轧死五个人,全家人只剩下上厕所的儿媳妇,你说惨不惨?
我们受不了那里的酷热。经常是,买来的酒菜懒得吃,都跑到送水车那里去冲凉。一人端一个脸盆子,哗哗地往身上浇凉水,怎么冲也感觉不到凉快。不到后半夜不能睡觉。
7月28日的晚上,唐山大地震已经发生一天了,当地的老百姓早已经搬到外边去了。尽管车队党支部再三再四地通知大家,赶快搬到操场上去,我们几个年轻人,却是我行我素,不理那套。从食堂打来菜饭,就去冲凉。冲够了,过瘾了,三三两两地回到已经搬空了的房间,东西早已归拢好,只等一会搬下去就行。我和郭元利、鲍惠新、陈世博等七八个小哥们儿都聚到陈世博的房间里,把我做的桌子搬了过来,七碟八碗的菜胡乱堆在桌子上,拿出了各自收藏的好酒如双沟洋河啥的,一人一个解放车上的油杯,哗啦倒满了,咣当一碰,酒宴就开场了。
那是个争强好胜、精力过剩、挥霍青春、目空一切的年龄。我们这些小光棍子小牤牛,面红耳赤,划拳行令,大呼小叫,胡吃海造,书记队长上来好几趟,急得搓手跺脚,扯着嗓子骂我们,我们嘿嘿一笑,不但不听那一套,还硬拉着他们入席,灌了他们几盅酒。直到三更时刻,夜星闪烁,万籁俱寂,我们才东倒西歪、胡言乱语、酒气熏天地倒在床上。
第二天早晨,我们搬到了操场西侧早已搭好的帐篷里。
那是个时局震荡、人心惶惶的年代。司机们不断地带来外边的消息:唐山一片废墟,没有人了,从山海关到上海全是帐篷,毛主席搬出中南海了,等等。
别的我们没看见,不过,徐州市的乱象我们都看到了。大街小巷全是帐篷,把街道堵得密不透风。最简易的帐篷,就是在床的两头弯下两根竹条,铺上塑料布就拉倒。大白天,人们就在帐篷里四仰八叉地大脱大睡,身上那点零杂碎毫无遮掩,暴露无遗,实在是有失文雅。大老爷们儿还好说,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也这样睡,就难免引来好色之徒了。那个夏天,徐州市经常发生强奸、猥亵、侮辱女性的案件,与那些行为不检点的女人也有着很大的关系。
不仅如此,更有一些脑瓜子灌水、让门挤了、驴踢了的人,竟然拉帮结伙大白天公然去哄抢商店和粮店,当然,没等他们成功,就被公安干警(那时候叫“人保组”)逮了个正着。于是,徐州街头便不时出现游街示众的场面:一些人的胸前挂着“强奸、猥亵、侮辱犯”,一些人的胸前挂着“哄抢国营商店犯”,被五花大绑着,站在大汽车上,低着头,任四面八方射来的厌恶仇视的目光。两旁是荷枪实弹、昂首挺胸、威风十足的公安战士,英武地押解着那些“不法分子”,招摇过市。
不久的中秋节,老人家的去世,“四人帮”被逮捕,把那个年代的悲剧和国家忐忑跌宕的情感推向了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