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张可驹
一段时间以来，由名家组成的弦乐四重奏，或由某位独奏家领衔的弦乐四重奏又渐渐多了起来。先前在唱片推荐的栏目介绍过薇特哈斯（Antje Weithaas）、塔贝娅·齐默尔曼等四位名家组成的Arcanto四重奏的录音。宁峰、秦立巍等人组成的龙四重奏不断推出新的唱片，也在国际上屡获佳评。小提琴家泽哈迈尔（Thomas Zehetmair）与特兹拉夫（Christian Tetzlaff）也分别带领着由他们命名的泽哈迈尔四重奏和特兹拉夫四重奏。记得泽哈迈尔四重奏的唱片发行之初，还颇让人意外，如今《留声机》杂志已将他们的演绎放在经典录音对谈的栏目中讨论了。不过，这里要介绍的并非前述任何一个固定组合的演绎，而是薇特哈斯、特兹拉夫兄妹等人在Spannungen室内乐音乐节上演出巴赫、贝多芬作品的现场录音。
如果你留心近十多年来欧洲发行的一些室内乐唱片，可能会陆续看到这个音乐节的现场记录。同时，特兹拉夫四重奏，以及特兹拉夫兄妹同钢琴家沃格特（Lars Vogt）的合作的唱片不断推出，也让我们看到这些音乐家在室内乐中有着特别深刻的联系。Spannungen室内乐音乐节是这种联络的中心地带之一。那是热爱室内乐的一流音乐家云集之处，他们彼此形成并非固定，却同样长期养成默契的组合。沃格特担任该音乐节的音乐总监，这张唱片的说明书即是以他撰写的音乐节介绍作为前言。那里进行的四重奏演出当中，薇特哈斯与特兹拉夫轮流担任一提和二提。这一录音的核心曲目就是他们演出的贝多芬《a小调弦乐四重奏》（Op.132）。此外篇幅较短，却同样精彩的巴赫《赋格的艺术》第11段的四重奏版也不容错过。这些演奏皆由薇特哈斯担任第一小提琴。
《赋格的艺术》是巴洛克复调艺术的巅峰，巴赫又并未标明采用何种形式演出。虽然长久以来，键盘乐器的演绎较为主流，弦乐四重奏版也不乏其例。这样看来，此处的演绎仅得一段变奏实在太可惜了。弦乐四重奏原本就是个体成员不易表现自身个性的形式，《赋格的艺术》又是将结构的复杂与逻辑性推向极限的作品。但恰恰在这样的情况下，几位提琴家在此同时展现结构之缜密与音乐表现之生动，才更加让人着迷。从错综复杂的声部对位中，我们发现每一声部的运行真的如同“乐思”。演奏中的自发性并非演绎者的自我表现，而是刻画出原作的构思如何沿着高度逻辑性的方向，鲜活地生长，最终构成不可思议的复调大厦。那种活灵活现，同时又不失高度严谨的演奏，其魅力为某些玄思性的《赋格的艺术》的演绎所不及。
仅仅是作品中的一段，已具有如此不可思议的魅力，如果该组合能演出，并录下全曲，会是怎样一种幸运？但换个角度来看，他们单单演出一部分，会否也是考虑到那样的状态更适宜在一个较小的单元中保存？《a小调弦乐四重奏》可说是极具挑战性的演出，演奏整体上极为高能，充满了果敢的风格。细听之下，则又帮助我们从另一个角度理解作品的内涵。创作Op.132之前，贝多芬大病一场，此时他已渐渐康复。这番经历对作曲家的影响很大，他将作品核心的第三乐章标记为自己献给上帝的“感恩赞歌”。除了《大赋格》，这基本是贝多芬五首晚期四重奏中篇幅最庞大的乐章。
该作的第一乐章，或许也是晚期四重奏中最为激荡不安的一个乐章。薇特哈斯等人的演奏无疑强化了这种不安，除了整体速度偏快，细微的速度变化也会突出这个方向。偶尔，他们的加速效果几乎过于“火辣辣”，很有“冲”（第四声）劲，Rubato的缓急收放则更多是为了取得一种自然的呼吸，而非在演绎中加入一份从容。
第二乐章顺延了开篇的情境，四位提琴家的演奏表现出高度的自由，却很多地减去了优雅的成分。重音刻画也极大突出了速度变化中的紧张度，对比性的插段中，宁静的田园气息仿佛一晃而过。
核心的中间乐章同样在凝练的速度中展开，乐章大致为A—B—A—B—A的结构，主题呈现之后，各自有变奏。A段的主题沉静而富有省思的性格，B段的主题明朗而带有贝多芬晚期创作中独特的非尘世的特质，代表了从天而降的帮助和抚慰。两个B段的进入，先后由二提和一提引导，在这里，由薇特哈斯与特兹拉夫演奏，也让人倍感期待。两位音乐家的演奏除了强调音乐形象的光明，也着重突显了从天而降的干预的量之强大与果断。虽然初听之下，此处的演奏效果同很多名演相比显得有些直来直去，但细心体会，还是能够明白演奏者别有深意。
终曲部分，几位演奏家以贯穿全曲的强度来刻画无比欢欣，略带有舞蹈性的音乐，也非常有说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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