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未更新，今儿想汇报一下最近看的一场青铜器展。
上博做的这场青铜器展主题名曰“汉淮传奇”。
“汉”是汉水，“淮”是淮水，两条水系之间是湖北与河南交界一带，展出的噩国青铜器，也就位于这一地带的随州与南阳。
为什么说这个展值得一看？一是史料上存在于只言片语中的先秦古国，不仅被文物证实了存在，也能一窥其文化风貌；二是文物中不乏风格独特的精品，难得一见。
噩侯鼎
随州市博物馆藏
噩仲方鼎
随州市博物馆藏
“噩”见于《史记· 殷本纪》中的一段记载，即便是没有读过《史记》，对于这段故事多少都有些耳闻：朝廷上的大官因为说了几句公道话，惹怒了商纣王，结果被制成了肉干。这位大官就是鄂（噩）侯。
九侯有好女，入之纣，九侯女不憙淫，纣怒，杀之而醢九侯。鄂侯争之强，辨之疾，并脯鄂侯。
噩侯已死，噩国是否灭亡？史料中并无后续记录。
北宋末年，关于噩国的记录重现世间。出土于湖北孝感地区的“安州六器”中，有一件青铜器上的铭文叙述，周昭王南征，派大臣“中”南下，所到之处有曾、噩等国。曾国无需多说，曾侯乙编钟就出土于曾侯墓中。
1942年在陕西岐山县的任家村出土了禹鼎，进一步丰富了噩国的文字记录。这件禹鼎现藏于中国国家博物馆，这次也到上博展出。
折沿双立耳，深垂腹，底近平，三蹄形足。腹围波曲纹，足根处起扉棱为鼻、饰浮雕兽面。——上博展品介绍
鼎内有铭文208字，其中一部分叙述噩侯驭方率领南淮夷和东夷叛乱，周王派最精锐的西六师和殷八师讨伐，并由禹率军克敌取胜。周王为出征下了一道命令：“扑伐噩侯驭方，勿遗寿幼”，周王的怒气可想而知，战争的结果必然是鲜血淋淋。
有些令人回味的是，主办方在禹鼎旁展出了若韵轩收藏的噩侯驭方鼎，鼎内有铭文79字，大意为周王南征返回途中，与噩侯驭方喝酒言欢，行燕射之礼。周王还亲赐噩侯玉、马、矢等物，噩侯感恩赞扬周王，铸造此鼎。
窄沿方唇，双立耳略外撇，深腹圜底，三柱足、根部饰浮雕兽面。口沿下饰垂冠S形顾龙纹与弦纹一道。——上博展品介绍
两鼎同时出现，各自见证了噩国与周王朝由交好到决裂，最最通俗的比方，恰若两人的定情信物与离婚证。
再说到“勿遗寿幼”，单从这字面的意思，噩国应该是被灭了国。然而2012年因南水北调工程施工，在河南南阳的夏饷铺发现了一处墓地，出土了大量青铜器，其中不少铸有“噩侯”、“噩姜”、“噩伯”等铭文，被认定为是时代从西周晚期跨越至春秋早期的噩国贵族墓地，其中包括了四代噩侯墓葬。
噩姜簠
屖石盘
噩侯钟
这一部分南阳出土的青铜器被归为“噩国再现”的主题，所展器物包括噩姜鬲、噩侯壶、噩侯钟、噩姜簠、铜鼎等。在这一部分展品中，我倒觉得瓦纹簋让人眼前一亮，没有什么特别推荐的原因，只因它一路朴素到底，仅有两耳做兽首的装饰。
但是在看完这一主题的展品后，又忍不住摇头，噩国的青铜器到了这个时候，仅从工艺上说，平平无奇了，全然没有第一部分“噩侯家族”里的青铜器那样，闪耀着工艺上的高光。
所谓最高光的时刻，就是展览入口处的噩侯方罍和兽面纹卣。
罍和卣，都是酒器的一种。这件噩侯方罍和两件兽面纹卣以及与这一主题的其他青铜器展品，大部分都出土于随州安居羊子山的噩侯墓葬中，年代推断为西周早期。
噩侯方罍：整体分为盖、身两部分。盖作四阿屋顶式，上有一对相向的鸟形钮。器身方体、直口，溜肩，深腹，方圈足。肩部两侧有对称的兽首衔环耳。肩部前后各有张牙卷鼻兽首圆雕，通体四面中线及四隅均饰有钩形扉棱。盖顶及器腹四面均饰神面纹，器口四面饰对称龙纹，两旁有对称涡纹及倒立的夔龙纹，圈足四面均饰一首双身龙纹。——上博展品介绍
它们的表面呈高浮雕状，尽管与青铜器上常见的兽面纹相似，却更近似于人的脸：眼皮、眼眶、瞳孔，与人眼无异，眼睛上方是根根分明的眉毛，眉眼弯弯的，两侧鼻翼圆且宽大，酷似人的鼻子，这种纹饰被学者们称作 “神面纹”。
兽面纹卣：隆盖，盖顶立一象首。器身为子口以承盖，垂腹，高圈足。口沿两侧有对称的半环钮与提梁相连，提梁两端及中部有四个对称的兽首。盖面、器腹饰有四道对称的钩形扉棱，前后扉棱中各有一象首。盖面及腹部前后均饰人目、人鼻构成的兽面纹，盖沿前后饰两对称盘首龙纹，圈足饰一首双身龙纹。——上博展品介绍
还有青铜器上少见的蓝色绣，这批随州出土的青铜器物，由于地质、水分等埋藏条件的差别，形成了独特的锈蚀颜色，或许就是地望的加持。
冉甗
随州市博物馆藏
兽面纹尊
随州市博物馆藏
三角折线纹盉
随州市博物馆藏
如果从随州的噩国到南阳的噩国是一段不曾中断的历史，那么南阳这一段噩国史更像是衰败史。衰败的国，是无法铸造出充满想象，以精致繁复为胜的器物。就有学者推断，“勿遗寿幼”并未灭亡噩国，噩国及其遗民被迁移到周王朝能监视的范围内，仍旧保持噩侯的封号，也即周代灭国不灭祀的做法。而噩国真正的灭亡，则要等到楚国兴盛，统治南阳盆地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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