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芾,字元章,自号襄阳漫士、海岳外史、鹿门居士。其先祖籍太原,迁居襄阳,后定居润州(今江苏镇江)。宋·庄季裕《鸡胁篇》记,他的母亲本是一个产媪,因经常出入皇宫,勤恳辛劳,朝廷就补米元章为殿侍,后登进士第。看来米元章出生在一个很不错的家庭。米元章一生仕途平淡,曾知雍丘县、涟水军,以太常博士知无为军。徽宗立书画学,召为博士,擢礼部员外郎,出知淮阳军。他性情怪异,书画双绝,中年“颠”“痴”,晚岁学禅,桶底脱落,大彻大悟。本文拟就他的生平奇事、异言怪行简简记述,关于他的佛学思想、修持境界,笔者不敢妄加评议,权且学太史公“寓论断于叙事之中”,望读者自参。
奇谈怪论是米元章的本色,不管是在同僚下属还是皇帝面前,他都保持这种本色。据宋·赵令畤《侯鲭录》记,苏轼在维扬,有一次召客聚饮,米元章也在座。酒半米元章忽然起立自赞曰:“世人皆以芾为颠,愿质之子瞻。”苏轼大笑曰:“吾从众。”酒席筵前,当众问“颠”,可谓令人忍俊不止矣。又据宋·钱世昭《钱氏私志》记,徽宗皇帝有一次命米元章写字,自己坐在帘下观看。开始米元章不知道皇帝在侧,便“反系袍袖,跳跃便捷,落笔如云,龙蛇飞动”,可谓潇洒之极。后来听到皇帝在帘下,便回头大声说:“奇绝,陛下!”令皇帝也非常高兴。不久升为书学博士。一日在崇政殿奏事已毕,皇帝让他把札子放在椅子上,米元章就回过头来对值殿官喊“皇帝叫内侍要唾盂”。朝庭大臣都弹奏米元章胡说八道,犯大不敬,徽宗皇帝说:“后人不可以礼法拘。”便不怪罪。在皇帝面前都如此放肆,可见米元章之奇谈怪论到了何等地步。
奇装异服也是米元章的独家广告。宋·王明清《挥尘后录》引蔡天启作米元章墓志云:“冠服用唐规制,所至人聚观之。视其眉宇轩然,进趋檐如。音叱鸿畅,虽不识者,知其为米元章也。”又据明·何良君《何氏语林》记,元祐间,米元章居京师,“被服怪异,戴高檐帽”。坐在轿子上,为顶盖所碍,就撤去轿顶,“露帽而坐”。有一天出保康门,遇见老朋友晁以道。以道大笑,米元章就下轿握手问曰:“晁老四,你道似甚底?”就是说:“晁老四,你看我象什么?”晁以道曰:“我道你似鬼章。”二人抚掌绝倒。原来,当时西边捕获一贼寨首领名叫鬼章,槛车押解入京,所以晁以道戏弄他为“鬼章”。当然,也因为二人名字后一字皆为“章”。写到这里,笔者也可以想象米元章当时之颠态是何等“可掬”。
关于奇径异行,读者从上面所引已经看到,笔者再略举二例。据宋·何蘧《春渚纪闻》记,米元章作书学博士期间,一日徽宗皇帝与蔡京论事,召他书一大屏,让他用御案上的笔砚。米元章写完字,就抱上砚台跪请曰:“此砚经臣濡染,不可复以进御,取进止。”就是想让皇帝把砚台赐给他。徽宗皇帝果然大笑,把砚台赐给了他。米元章“舞蹈以谢,即抱砚趋出,余墨沾渍袍袖,而喜见颜色”。皇帝对蔡京说:“颠名不虚得也。”蔡京奏道:“芾人品诚高,所谓不可无一,不可有二。”读者试想,在封建时代,伴君如伴虎,米元章在比洪水猛兽还要可怕的皇帝面前,能有此等之行径,亦足见其襟抱之超然。又据宋,周焊《清波杂志》记,米元章“一日回人书,亲旧密于窗隙窥之。写至'芾再拜’,即放笔于案,整襟端下两拜”。奇人奇行,真正不可思议。
米元章的洁癖到了何等地步,看清·张宗棣《词林记事》引吕居仁的话就可以知道。据吕居仁云:“米元章盥手用银方斛(即银斗)泻水于手,已而两手相拍,至于都不用巾试。”这种洁癖和王维日扫屋千遍,扫破几十个笤帚的洁癖相比,可谓富贵极埃。无怪乎他作太常博士的时候,一次因“奉祠太庙,乃冼去祭服藻火”竟遭贬黜(宋·庄季裕《鸡胁编》)。看来,他的眼里实在是不忍心看见那些神圣的祭服被火燎烟熏。
米元章用这种办法骗得苏轼的书法作品,还算是独特而又倜傥,但他用另两种办法骗书骗画可谓令人捧腹不止矣。据《清波杂志》记载:“米元章酷嗜书画,尝从人借古画自临,并以真赝本归之,俾其自择而莫辨也。在涟水时,客鬻戴嵩《牛图》,元章借留数日,以摹本易之而不能辨。后客持图乞还真本,元章怪而问之,曰:'尔何以别之?’客曰:'牛目有童子影,此则无也。”’米元章以摹本换了人家的真本,如果不是真本牛眼睛里有童子影,还真被他骗过了。又据《清波杂志》较略记载,有一次,米元章与蔡攸在船上共看王衍的字,米元章即卷轴入怀,起欲跳水自杀。蔡攸惊问“何为?”米元章曰:“生平所蓄,未尝有此,故宁死耳!”蔡攸没有办法就只好把王衍字赠送给了他。
试想,米元章爱砚成癖,竟然对他认为“非世间物,殆天地秘藏”(《清波杂志》)的好砚因污秽而弃之不顾,可见,他的砚癖包括洁癖、书画癖,其实更是一种文化意义上的心灵净化与陶冶了。
米芾擅长书画,书法得王献之笔意,尤精于行、草,宋高宗赵构《翰墨志》称其“沉著痛快,如乘骏马,进退裕如,不烦鞭勒,无不当人意”,与蔡襄、苏轼、黄庭坚合称“宋四家”。山水画源出董源,然枯木松石,时出新意。又自以为山水古今相师,难出尘格,因而“信笔作之,多烟云掩映,树石不取细,意似便己”(《画史》),创所谓“米点山水”或“米氏云山”。亦画梅松兰菊,有称“旷十七之奇作”者(邓椿《画继》)。所作人物,喜画古贤象,且自谓“取顾(恺之)高古,不使一笔入吴生(道子)”(《画史》)。能诗文,所作立言命意,绝无蹈袭前人处。又精鉴别,遇古物书画,必极力求取而后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