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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节气 ] 大暑 · 鸟之鹭

白鹭荷花(中国)陈之佛(18961962
节气 · 大暑 · 鹭

作者:青谷


振鹭于飞
——《大雅·周颂》
大暑三候,大雨时行,恰似眼前陈之佛画中鹭鸟在荷花塘中挥动翅膀,顷刻间一退暑气蒸郁,带来别样的清奇;又恍然进入“无冬无夏,值其鹭羽”,古代宛丘上拂面而来的诗意。可以想象,一场豪雨后的盛夏荷塘,缤纷花朵,愈开得浑然大气,而白鹭举步在清凉荷叶下,眼神坚毅,举止优雅,散发出谦谦君子的灵气。

陈之佛不是一般的花鸟画家,他的画色泽极淡美,精微且朦胧,让人感觉是隔着一层薄雾才看到,淋着雨才触摸到。40岁开始专攻工笔花鸟的他,在49年到60年间的两次大冲击中,为让工笔花鸟有条活路,几乎是用命换来。各种不同的鸟,如斑鸠、鸿雁、鹤、燕、麻雀、鸳鸯、鹌鹑、鸽子等,融合在传统绘画的唯美诗意和清新雅致的个人风格中,传达出关乎自然与生命的境界。1962115日,他在编撰《中国工艺美术史教材》告一段落后回南京休假,因操劳过度突发脑溢血病逝。文革期间,他的遗作与收藏被家属和友人护送到南京博物院地窖保险库保存,躲避了红卫兵的掠夺和破坏,才有幸为喜爱中国工笔花鸟画的人们留住了珍贵的艺术品。

又一场豪雨中,我遇见另一个艺术“护鸟人”,是两百年前美洲的一个沼泽地,几乎密不透风的森林里,有几对甚至十几对合群的鹭,把高大雪松作为它们家居和相爱的居所。

苍鹭(英国)约翰·古尔德(18041881

白冠鹭和绿鹭来自J.W.希尔(生卒年未知)
1844年纽约奥尔巴尼版《纽约动物学》手绘版插图

幼白鹭(英国)约翰·古尔德(18041881

大约在1805年,安稳度日的鹭忽见一张稀罕的面孔,不能不感到惊讶:一个人深入沼泽地,来到它们的雪松下游荡。独此一人能去那里看望它们,那是一个有耐心的、不知疲倦的旅行家,既勇敢又平和,是鸟类的朋友、赞赏者——亚历山大·威尔逊。

是怎样荒僻、幽暗的地方:低洼的、黄热病猖獗的区域,从前的海湾或河湾,水退之后是被遗忘的泥沼,宽一海里到五六海里。刚到这里的威尔逊,眼前所见是一根根挺立的枯树,枝桠全部脱落,直到顶端都是光秃秃的。水中树叶和残骸在发酵,死一般的寂静与昏暗中,水面漂浮着冒气泡的绿苔,时而有两三只小鸟的哀鸣,或鹭的沙哑叫声。一旦暴风雨袭来,光秃秃的大雪松就像高高桅杆摇晃起来,彼此撞击,使得整个森林在呼啸、号叫,听起来像熊、狼和所有猛兽在吼叫。此时的威尔逊已近中年,生于苏格兰的他,在潮湿幽暗的贫困环境中长大。13岁辍学,通过做纺织学徒和布料小贩维持生计。同时开始写诗,为受剥削和压迫的织布工大声疾呼,也给他带来很多麻烦,甚至经历了短暂的牢狱之灾。面对可能被流放的威胁,他攒够了钱前往新大陆寻求自由。

1.粉红琵鹭2. 褐胸反嘴鹬3. 三趾滨鹬4. 半蹼鸻

(美国)亚历山大·威尔逊(17661813


威尔逊在美国东南部发现的粉红琵鹭,是因吞食物时会摄取食物中的红萝卜素,使得身体变成粉红色。粉红琵鹭的雏鸟由亲鸟通过反刍来喂食,雏鹭的喙在几个月后由扁平状变为勺状。在威尔逊生命的最后9年里,他作出一个重大决定:记录美洲大陆的鸟类。独自一人走向蛮荒,深入沼泽地,为此他忍受着恶劣条件下的极度艰难,穿行在美国各州观察、搜集、描写、绘画各种鸟类。他说服了出版商答应出版他写的《美国鸟类学》方案时,还有一个条件:要他自己招揽订户。可是,尽管他给一批潜在买家发了推广信件,仍无人订阅他的作品。一件令人振奋的事情是,1807年,威尔逊在华盛顿总统府受得了杰斐逊的热情欢迎,并成了威尔逊作品的第一个订阅者。但他终因无止境的辛苦工作,贫困和不良饮食习惯的消耗而积劳成疾,在1813年去世,时年47岁。他留下了描绘268种鸟类的九卷本巨著《美国鸟类学》,其中26种是以前从未描述过的新物种。珍贵的遗产使他成为美国鸟类学之父。有人说,他去世时正在河边追逐一只鸟。

白鹭儿,最高格。
毛衣新成雪不敌,众禽喧呼独凝寂。
孤眠芊芊草,久立潺潺石。
前山正无云,飞去入遥碧。
——(唐)刘禹锡《白鹭儿》

白鹭因全身白色,又称白鸟、雪客等。但实际上,鹭作为鹳形目鹭科的涉禽鸟类,全世界共有1760种,我国有920种,分布以江南为主,江北次之,东北、西北及青藏地区种类较少。不过,人们还是习惯以其颜色称呼为:白鹭、绿鹭、灰鹭、苍鹭、黑鹭、朱鹭等。 鹭鸟不是鹤,但有鹤一般飘逸的神韵,优美潇洒,性情温雅,十分惹人喜爱。尤其是白鹭,拥有雪白的毛色,脖子修长又伸缩自如,擅长飞行。所以,它在古代就是自由、高贵和纯洁的象征。

1.美洲绿鹭2.夜鹭 3.夜鹭(幼)4.大白鹭

(美国)亚历山大·威尔逊(17661813


鹭的羽毛十分珍贵。我国古代用它作为官员的佩饰,或用于降神祝祷仪式上舞者的道具。美国有一本畅销时尚杂志《描画者》,1898 1 月号公布的最新女帽流行趋势说:“对于日常散步所戴的帽子而言,坚挺的羽翼最为时髦……对于软帽及带檐的帽子而言,装饰着闪光亮片的羽翼、白鹭羽饰和中间露出一支天堂鸟羽饰的羽毛绒球都是不错的选择。”当时美国和欧洲的女性,争先恐后购买最新款的羽毛,将整张鸟皮都安在帽子上,极尽奢华。流行的鸟类品种除鹭科鸟类外,还有天堂鸟、鹦鹉、巨嘴鸟、绿咬鹃、蜂鸟、冠伞鸟及鱼鹰等。帽子成了这些鸟类的主要葬身之地,服装也用它们做装饰。据历史学家罗宾·道蒂说,贸易初期“羽毛商人按根购买羽毛,然而,随着女帽的流行,尤其是在巴黎,他们变为按斤购买,批量购买成了普遍规则”。以牟利为目的的猎人要杀死 800 1000 只雪鹭才得到一公斤羽毛。最上乘的雪鹭羽毛仅在求偶季才会长出,而一盎司这样的羽毛要卖到 32 美元,一盎司黄金才值 20 美元。当时一公斤白鹭羽毛超过 1.2 万美元。这驱使猎羽者深入佛罗里达鸟类栖息地,一下午时间就把几代鸟类赶尽杀绝。在佛罗里达大沼泽地,汽艇驾驶员载着一船带猎枪的户外运动爱好者,在“充斥着噪声、火药和死亡的狂欢”中,向短吻鳄和白鹭开火。

鹭鸟是湿地生态系统中重要的生物种类,也是环境质量评价的一类指示动物。因人类生产生活的无序扩张,湿地环境受破坏,栖息地加速恶化。近年来,有些鹭鸟大量出现在城市周边,甚至在市区集群营巢。由于远离觅食地,使得雏鸟的哺育非常困难而造成繁殖失败,再加上恣意捕杀,有些种类已频临灭绝。

此一刻人不愿苟活,因为洁净的心,像鼓翅欲飞的鸟儿。
——张承志《无援的思想》

鹭石图(中国)八大山人日本私人收藏

八大山人是明朝遗民画家,明宗室后人。经历改朝换代、颠沛流离所带来的无奈与疏离感,都在他画中流露出来。一幅墨色清新的《鹭石图》,站在怪石上的鹭,眼神盯着水面,犹在觅食,似也在“投石问路”,寥寥数笔,境界阔大,精气十足。这灵趣和天机回返到天真孩子的身上,让我不由得想起一个9岁的“护鸟使者”希尔薇。

美国女孩希尔薇在初夏六月的夜晚,赶着放牧在旷野的牛,快走到祖母家农舍门口时,遇上了搜集鸟类的年轻科学家,他说在林子里搜寻鸟儿迷路了。祖母答应他借宿家中。他告诉希尔薇说:“我用枪把它们打下来,加上专门的化学防腐剂,把它们制成标本。我家书房中收藏了一百多种不同的鸟儿。”又说:“两天前,离这儿不远的地方,我看到一只白鹭,是十分珍稀的奇鸟,它很可能把巢筑在大树顶上。”希尔薇听了,心呼呼狂跳起来,因为她认识那只奇怪的白鸟。年轻人好像看出了什么,接着说:“谁告诉我白鹭藏身的地方,我就给谁十美元。”

白鹭(英国)约翰·古尔德(18041881

第二天,希尔薇和那个年轻人在森林里待了一天。又到太阳升起时,她悄悄离开屋子,爬上了一棵大松树最高的树梢,让一只白鹭招呼起附近另一个松树窝里的伴侣,理理羽毛,扇起翅膀飞走了。回到家中,她默不作声,她不能说出白鹭的秘密,因为那会要它的命的。看着年轻人失望地离开后,希尔薇也好伤心,因为她也想做年轻人的朋友,但他再没有回来。可是,和猎鸟人相比,鸟儿是希尔薇更好的朋友。我们也是鸟儿更好的朋友吗?


节气专栏作者 | 青谷
编辑排版 | 摄诗

文章由本号作者授权发表,未经许可,不得转载
诗经动物、植物、二十四节气  合集

立春 · 鸟之鹥  雨水 · 鸟之鹳

惊蛰 · 鸟之莺  春分 · 鸟之燕

清明 · 鸟之鹑  谷雨 · 鸟之鵀

立夏 · 鸟之鸰  小满 · 鸟之鸠

芒种 · 鸟之鸫  夏至 · 鸟之鹈

小暑 · 鸟之鹰


  大暑﹒诗经植物之白茅束兮

立秋﹒诗经植物之凉风木槿  处暑﹒诗经植物之黍稷稻粱

白露 · 诗经植物之蒹葭苍苍  秋分 · 诗经植物之茜荩蓼色
寒露 · 诗经植物之下泉蓍草  霜降 · 诗经植物之树之榛栗
立冬 · 诗经植物之穿荆度棘  小雪 · 诗经植物之乔木之杉
大雪 · 诗经植物之如竹苞矣   冬至 · 诗经植物之有椒其馨
小寒 · 诗经植物之松柏丸丸  大寒 · 诗经植物之念念于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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