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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节气 ] 寒露 · 鸟之雀 Ⅰ

竹林飞雀图(中国)陈之佛(18961962

气 · 寒露 · 雀    作者:青谷

保罗·克利(1826-1940)画过一幅《雀鸟花园》,现在收藏在慕尼黑现代艺术陈列馆里。几乎可以说,世上没一个画家能把所有雀鸟都画进一幅画,唯有大自然是它们的花园。

为何人们习惯把“雀鸟”合在一起说?也许就因为雀形目鸟类最普遍,是现今鸟类中规模最大、最多样化的类群,共有5700余种,占世上全部鸟类的60%。仅鸣禽就有4500个物种,其下又有鸦小目和雀小目。雀小目又细分为3个总科和许多科,像云雀、鹡鸰、红雀、麻雀、梅花雀、织布鸟、维达鸟都是雀总科里的鸟,而莺总科里的山雀、五子雀、夜莺、画眉、鹪鹩等又是雀小目的姐妹群。

飞逝!为了生活远走高飞——

严寒的君主却捆住我的双脚,

耳边响着歌声,而双手已经麻木,

血液凝固得像大理石一样坚硬,

心弦也失去了知觉,

变窄的栅栏将生命围困。

那么,就躺在宽大的床上入睡——

守时的星星将为我守夜——

让干净的寒冷为我涂抹香油;

风吟唱古老的送葬曲……

还没有进入冬天,来自寒冷北方的杰出诗人爱默生写山麻雀的诗,已在纯净清亮中透出一份寒入肌骨的悲凉。还有一位古罗马诗人,为他的情人克劳迪娅·萊斯比亚写了大量诗歌,其中最著名的一首是《萊斯比亚的麻雀》:

我心爱的姑娘的小雀死了,

我心爱的姑娘的宝贝小雀——

……它从不离开她的膝,只是

忽而这儿忽儿那儿,来回蹦跶,

单单对着女主人,啁啾终日。

此刻,它正去往幽冥的所在,

他们说,没有人从那里回来。

这些描述非常符合麻雀的特点。已知过去5亿年间发生5次生物大灭绝中,曾出现在地球上99%的动植物都已灭绝。“那些得以存活的物种并非是最强壮的,也不是最聪明的,而是适应力最强的。”这句话被误认为是达尔文说的。美国加州科学博物馆还将这段文字刻在石质地板上,现在他们好尴尬。事实上,这话出自路易斯安那州立大学市场营销学教授利昂·麦金森的笔下。麻雀属都是小型鸟类,常见的有家麻雀、树麻雀和山麻雀,约27个物种,是面临演化史空前巨变中适应力最强的鸟儿,远早于人类文明的出现。

家麻雀威廉·勒温(1747-1795

树麻雀(英国)亨利·伦纳德·迈耶(1797-1865

根据科学家在巴勒斯坦伯利恒附近洞穴出土的化石分析,家麻雀的历史可远溯到500万年前。它的拉丁名是Passer domesticus,意思与候鸟正相反,像是不太识相的访客,一旦来到主人家住下就不肯离开。它们大多数都长期住在某个地方,习惯在居所近处觅食,在群落附近繁殖,却以惊人的速度分布到世界各地,成为如今全球分布最广的鸟,总数约5.4亿只。除南极洲外,每个大陆都能见到它们的身影。远及火地岛,并深入巴西雨林,又扩散到芬兰北部、北极圈、南非和西伯利亚等地。极端环境下的加利福尼亚州死谷和海拔10000英尺的科罗拉多州落基山脉,它们都能适应。1850年前,北美洲还没有家麻雀。但今天它们的数量高达几百万。据说当时布鲁克林地区的人们,为控制蛾的危害首次引进16只麻雀。这批麻雀来到新大陆,未必喜欢这里的环境,但第二年又从英国进口的大批麻雀,立刻适应了新环境,并迅速繁衍、扩张,传播速度快得惊人。一个很大的原因,可能与食物有关。

芦苇麻雀(英国)詹姆斯·博尔顿(1733-1799

沼泽麻雀(美国)约翰·詹姆斯·奥杜邦(1785-1851

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麻雀是食种子的鸟类,它们的下颌有一个特殊感官,而且腭和舌头都很硬,可以帮助操作和打开种子。在缺少种子生长的荒漠,等于失去了食物来源,麻雀们就无法生存。可是“鸟为食亡”的意思,不单指麻雀为缺少食物饥饿而死,相反是说,一般的麻雀是因吃得过饱过量而胀死的。还有另一层意思,人们很少听说,却让我有很深的触动。邓云乡说,他小时候去掏麻雀窝,稍微大一点的麻雀被捉住,就无法养了。它宁愿饿死也“决不张口吃你喂它的任何东西,它那样仇视你,虽不知它为谁效忠,但你感到你的无能,一点点的麻雀你也无可奈何它,一切伟大尊严在小麻雀面前都塌台了。”宁愿饿死也不吃嗟来之食,这是“鸟为食亡”的另一种新解。他还说,小时候到处掏麻雀窝,真对不住它们了,可它们种种的美德都是自己喜欢的。不禁想起几乎用所有赞美词歌颂《天鹅》的博物学家布封,他把麻雀说得一无是处、一钱不值。一篇千字文《麻雀》,却遍数它“作恶多端,无法无天,缺乏教养”,仅有一句说它搭窝时“有些理性”。

加州斑纹麻雀(法国)雷克斯·布拉舍(1869-1960

沃森麻雀(法国)雷克斯·布拉舍(1869-1960

路易斯安那海岸麻雀(法国)雷克斯·布拉舍(1869-1960

麻雀的坏名声并非空穴来风。20世纪70年代末到80年代初,科学家帕特里.瓦蒂曾花6年时间监测蓝鸲的20个巢箱,结果发现了28只成鸟尸体。其中20只头部或胸部受到重创。“有18只鸟的头顶有血迹,羽毛被啄掉,头骨也裂开了。 ”她在这些鸟的18个巢箱附近都看到过家麻雀。

麻雀的飞行能力虽然差,但战斗力很强,在体型差不多的情况下,没有一种鸟类能打赢它们。在非洲,有一种红嘴麻雀,又叫奎利亚雀,竟以“雀海战术”经常“群殴”大象。2012年,肯尼亚察沃国家公园就发生过一件奇闻:3头大象在饮水时遭到20多万只麻雀的围杀。这些麻雀凶性大发,疯狂攻击大象的耳朵和眼睛,无奈之下,大象只能放弃水源,狼狈逃窜。体型小、力量弱的红嘴麻雀,却身形灵敏、速度飞快,可轻易避开敌人的攻击。它们的嘴巴锐利,攻击力强悍,“群殴”时用强烈的鸟鸣声,也足以震碎敌人的耳膜。它们还拥有极高的战斗智商,袭击大象时知道其敏感部位在哪里,就总是瞄准其眼睛、耳朵和皮肤间的褶皱发动攻击,战术十分高明。

非洲红嘴奎利亚雀

一段时间,因麻雀过于泛滥,造成对生态环境和农业带来的负面影响,被列为“四害”之一的事情不只发生在我国。据说1958年除“四害”当年,麻雀数量减少了两亿只。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英国人也成立麻雀俱乐部来消灭郊野的麻雀。1889年的美国,距离麻雀被引进不过几十年,也被视为高度有害的动物。它们在各个农业区来者不拒、什么都吃,无论谷物、水果还是多汁的庭园作物,如豌豆、芜菁、卷心菜、苹果、桃子、李子、梨子、草莓。使得各州县官员甚至悬赏消灭麻雀,每杀死1只麻雀,可以得到2美分奖金。

时辰来临:整个世界——夜籁无声,

毛毛虫在树叶上蠕动,

从灵魂深处流出来的话语

滴成大颗大颗的水珠。

思想如同宇宙一般广阔无比,

秋天在紫罗兰上掉落泪滴,

麻雀飞离了夜的树枝,

像赴宴似地在饱满的麦穗上栖息。

——(土耳其)德拉纳斯《麻雀》

对麻雀而言,群体生活显然有好处:一是可以免受掠食者的攻击(会吃家麻雀的动物太多了,所以警惕的眼睛越多,它们就越安全);另一个是可以更快地找到食物。如果有一只鸟衔着满嘴食物从某个方向飞来,它们就知道要去哪儿寻找食物,而且知道走哪条路线最快。几年前,最出名的壮举是,家麻雀破解了人类发明的一个时髦产品。在新西兰,两位生物学家在一个公交车站看到几只家麻雀反复打开一家自助餐厅的自动门。他们观察到,麻雀们有时缓缓地飞过感应器,有时在它前面盘旋,有时则停在感应器上方,把身体往前倾,把脖子垂下来,直到用头部触动那个感应器。45分钟之内把门打开了16次。那扇自动门是新的,2个月前才装好,那些麻雀就轻而易举学会了如何操控它,感应器上也因此沾满了鸟粪。

有黄鸟的景色(德裔瑞士)保罗·克利(1826-1940

有科学家统计了808种鸟类的创新性行为,发现许多只表现出1种,麻雀却有44种。不过,聪明狡黠、胆子大、适应力绝佳的麻雀也有它的极限。阿克曼说:地球上已知物种约有一半被人类灭绝,包括所有鸟种的四分之一。在英国,麻雀已进入濒危物种名单。“无论原因为何,如果麻雀的减少是一个指标,那么人类的环境确实已经出了问题。”



节气专栏作者 | 青谷
编辑排版 | 摄诗

文章由本号作者授权发表,未经许可,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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