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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宪章:“文学成像”缘自“语中有象”
“文学成像”,即文学生成图像、成为图像,诗意图、小说插图以及现代影像的文学改编等是其最靓丽的风景,引发历代学者的持续关注和精彩点评,积累了丰富的学术资源。但是,如果追问文学成像之可能的理据,学术史上并未留下多少痕迹。对于这一形而上问题的疏漏或漠视,导致相关研究长期在同一层面打滑。以笔者之见,语言和图像的关系乃文学成像之肯綮,由此切入才能使这一研究向纵深展开。道理很简单:文学是语言的艺术,文学成像就是“语言而图像”的符号转换,因此,它最重要的理据必然植根在语言中。参照现代语言学可以发现:“图说”本来就寄寓在“言说”中,文学成像的语言学理据缘自“语中有象”。

[北宋]乔仲常《后赤壁赋图》(局部),美国堪萨斯纳尔逊博物馆藏

首先是索绪尔的语言学,我们多次以此为理据,以后还会以此为理据。他将能指定义为“音响的形象”(images acoustiques),意谓着“音”是语言的物性存在,“象”是这声音的心理表征,即“音中有象”。当然,“音中有象”并非语言所独有,自然之音同样如是,就像通过声音可以辨别自然界发生了什么,就在于这声音激活了我们的想象,想象不同的自然现象或许发生。但是,自然之音并不像语音那样分节,即德里达所说不过是一些“简单声响”,所以只能表征自然物本身的存在而不能指涉此外的、复杂的意义。换言之,“象”的存在是我们感受和理解一切声音的基础,因为它是经验的产物、它本身就是经验。就语言而论,“语音”是“语象”的物性载体,“语象”是“意义”的话语表征;“意义”蕴藉于“语象”就像盐在水中,“语象”对于“意义”如影随形。
“语象”(verbal icon)作为文学理论术语,始见于美国新批评代表人物维姆萨特,意指“一个与其所表示的物体相像的语言符号”在头脑中所形成的“清晰的图画”。这并非指文字的象形性,文字和语言属于不同的概念;而是指语象所表征的“所指意”与“所指物”的相像。换言之,“音响的形象”所建构的意义之所以能够被理解,缘自它由语象表征。语象作为语意的表征虽是不可见的,但却是可以想象的,因为它以“所指物”为参照,二者之间具有相似性。这也是前期维特根斯坦“语言图像论”的学理依据:“语言”和“世界”在逻辑序列上具有同型结构,可以用“图像”将二者对应起来。
索绪尔之后,乔姆斯基开创的生成语法理论对此有进一步阐明,这就是其中的语迹(trace)理论假设。语迹理论假设句子成分从一个句法位置转移到另一个句法位置时,会在原来的位置留下一个“语迹”,从而为研究语言和图像的关系新辟了另一路径。如果这一假设被确认,那么,也就意味着“以象表意”有了自己的身份证。我国学者杨亦鸣教授利用相关电位技术,以汉语话题句为语料,对语迹的神经机制进行了实验研究,结果证明了语迹的存在及其理论的真实性。这是语言生理机制的重要发现,同时也为20世纪的语言学、分析哲学、现象学和存在论所反复追问的“语-图”关系提供了生理学证据。关于这一问题的哲学冥思终于有了可靠的参照,不仅佐证了语言和图像同源共生,而且确证了两种表意符号彼此相间——“言说”同时也是一种“图说”,即“语象之说”。毫无疑问,“语迹”作为“语象”的生理学证据,在证明语言生象就是语象肉身的同时,也证明了文学成像的内驱力就是语言生象这一内因。换言之,“语象肉身”作为语义所寓居的“话语形体”,它的显现就是语言表意的自我生成;文学作为语言的艺术,它的表意活动本身就是一种语象活动,语象彰显自身建构了文学成像的内在驱动。
再次,由奥斯汀所开创的言语行为理论同样涉及到语言和图像的关系,这就是他将“言说”视为“行事”的基本观念,后者实则是一种图像行为,即“施为图像”。反之亦然,“行事”作为施为图像也是一种“言说”,进而使表情、手势、动作等非语言表意成为可能。这是因为,声音尽管是语言的物性存在,但在具体的话语活动中却隐藏其中,它的显现有赖于“被给予物本身”,即听者所注意的是“说出了什么”而不是这声音本身。在利奥塔看来,说者“说出了什么”就是语言的“被给予物”,后者显然是语象肉身的图像参照。就此而言,可将“六书”中的象形、指事、形声等看做是语言参照外物自我建构的证据,因为它并没有将能指全部隐藏,文字与外物的相似就是语言参照“被给予物”建构自身的残留,是语言和对象互动的空间痕迹。于是,语义的差异也就表征为语象的差异,语象的差异则源自“被给予物”。语义、语象和对象之间的连锁关系在言语行为理论中再次得到确认。

[南宋]马和之《诗经图·狼跋》(局部),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看来,就语言内部而言,索绪尔所说的能指和所指的关系是任意的;但就所指意与所指物而言,它们之间的关系却具有直接性,即大脑表意作为语象肉身与对象世界的“天人之合”。这就是语言作为表意符号的图像性,也是语言之所以可能再现外物的学理依据。于是,我们不仅在能指的内部(音响和形象),而且在能指和所指、所指意和所指物,以及整个话语活动与其对象之间,发现了一条清晰的阿里阿德涅之线,这条线就是贯穿始终的“象-像”纽带。这是一条从“声象”到“意象”再到“物像”的阿里阿德涅之线。这条线既是语言的生象之路,也是文学成像的内在驱动——文学成像就是由语象到物像的“象-像”之路,即从听觉语象到视觉图像的生成之路,可谓通衢大道、自然流畅。循着这条路径生发开去,便是文学成像、乃至整个文学与图像关系研究的正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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