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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父母的双抢(打谷篇)

   我记得父亲是85年从万合迁往县城良种场的,那年我12岁,按现在的说法还是儿童,但在那个时代已经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了,除了力气小些,驾驭不了家里的大水牛,不能犁田耙田,所有的稻田里的活都能干了,打谷机也能踩得轰轰响。

(我的父亲和母亲)

   打谷机用万合话叫禾桶,是家里重要的劳动工具。这个工具有些笨重,要进到水田得颇费一番力气。我第一次抬禾桶进场记忆犹新。平日都是父亲和哥哥(哥哥大我三岁,去良种场已经发育,吃了好几只鸡公)把禾桶扛到田里。那次可能父亲去犁田了,我们母子三人去打谷,于是哥哥和母亲便要扛禾桶沿着田塍进田。我虽然还小,但也有了男子汉意识,觉得这种重体力活不能让妈妈干,于是自告奋勇说:“姆妈,等我来扛。”母亲看禾桶到田里也不算远,便说可以。

   事非经历不知难。哥哥抬前面重的一头,我弯腰伸进桶里,扛住后面一头。一声吆喝起身踏上了窄窄的田塍,最初还顶得住,走了不到五米,便觉得肩上的禾桶重若千钧,禾桶是三角铁架子,三角铁似刀一般嵌进肉里,榨得我几乎要窒息。哥哥浑然不觉,在前面大步前行,我背驼得像只虾公,实在想把禾桶放下歇一肩,可田塍太窄,放无可放,只能咬着牙坚持,我知道一旦我坚持不住倒下,哥哥也会被砸死,我可不能让亲哥因我而死,便是死也要扛到田里才能放肩。终于顶住到了田里,放下桶,我瘫在地上,眼冒金星,久久回不过神。人们说打仗亲兄弟,我与哥哥的感情就是在这样的“战场”上培养的,除了血肉亲情的本能,更是在劳动中彼此的相互帮助相互体贴中锤炼出来的。

(现在很难看到的古董了)

   父母和兄弟俩恰好四人,打谷也有几种不同形式。一种是两人踩桶,两人递送禾秆,刚去的几年我还小,踩桶的任务是由父亲和哥哥承担,我和母亲分立两侧递送禾秆。我和哥哥搭档,母亲和父亲搭档,主要是怕父亲,不敢看他严肃的脸。那个时代父亲不怒而威,做儿子的嫌家里穷的想法都不敢有,因为嫌只有滚蛋饿死;不像现在衣食无忧了,有些孩子居然敢嫌弃父母没本事,得让他从空调房里到烈日下割割稻子才会知道父母的不易。

   还有一种是走马桶,即自取自打。反正两种方式灵活机动地使用。有时父亲去耕田了,我们母子三人就打走马桶。我力气虽小,但手脚灵活弥补了不足,只是哥哥苦些,他必须加倍用力才能保证禾桶转得飞快。哥哥没有怨言,他还是很愿意罩着我这个弟弟。这份恩情我一直记得,长大各自成家后,大凡他困难,我虽不富裕,也总会尽力帮他一把,现在哥哥的两个女儿也出嫁了,没有负担了,我新添了个儿子,家里还两个大学生要负担,哥哥怜我负担重,也经常给儿子转点奶粉钱。

   父亲不在场的劳动时间并不苦,天气虽然热,禾秆上的灰屑粘在身上奇痒无比,但兄弟俩仍旧可以说说笑笑,有时候我屁股一拱,哥哥猝不及防,趔趄着抱着禾秆甩出桶去,哥哥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趁我不注意也来上一拱,兄弟俩哈哈大笑。母亲并不管这些,总是笑骂:“短命鬼,搞切死,等下你们爸爸来了看你们敢不敢。”兄弟俩听到爸爸这个词,便收敛下来,把打谷机踩得山响。父亲是我们的天,也是高悬在我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这把剑并没有使用,但兄弟俩也没有成为坏人。

   母亲在打谷的时候一般负责出桶,把打出来的谷子从桶里装到包里便于转运。母亲干活比较慢,出桶也不需要大力气,恰好适合她。但出桶很费手指,母亲要把桶里断了的禾叶和禾穗清理掉,便必须不断地用手扒拉,要脱几层皮的,有时候鲜血淋漓,缠上胶布,长出新皮,又被磨烂;母亲把头埋在桶里认真地扒拉着,禾秆上的灰尘和禾屑在飞轮的带动下弥漫了她的整个头。母亲的手指伤痕累累,母亲蓬头垢面,她做了母亲后就没有漂亮过,但我们从没有嫌弃过母亲,也不曾羡慕别人的母亲漂亮,她是为了我们兄妹三人才牺牲了漂亮。

   有时候打谷时会有蛇栖息在稻垛下面,特别是田里还有一点水的时候经常遇到。每取稻垛最后一把禾秆的时候,我们常常小心翼翼,这时候父亲是英雄,每当我惊呼有蛇的时候,父亲总是大呼我们退后,然后操起一把禾秆把蛇打死。那种黄白相间的金环蛇,父亲不屑一顾,这蛇微毒。若遇到黑白相间的银环蛇,父亲便谨慎地靠近消灭,父亲对我们说:这是银环蛇,又叫六步倒,被它咬了,走六步就会死掉。我们兄弟俩有些惶恐,不过终于也没有银环蛇咬到过我们,因为有父亲在,他虽然严厉,但却是我们兄妹的保护神。

   有时候有大青蛙在稻垛下避暑。青蛙用万合话唤叫“老狗”,小的自然懒得吭声,若遇到大老狗,便要惊呼“老狗”,这时不必担心父亲的牛眼睛,哥哥听了跳下桶,和我一起加入到围捕大老狗的战斗中,父亲听之任之,并不责怪我们放下农活抓老狗。园里的丝瓜倒是多,但没有荤入。丝瓜炒青蛙是父亲的拿手菜,味极鲜美,便是汤汁也能让我们多盛一碗饭。

   父亲虽然不苟言笑,但从不吝啬在吃上面。良种场有近二十户承包人家,我家的伙食可以说是最好的。稻子还没有收上来,家无余钱,但父亲会去赊账,每隔几天就会上街买鱼买肉给我们加餐,等到双抢结束卖了稻子便去结账。每次加餐父亲也不独自享受他的万合冬酒,也会给我们买汽水或者香槟。我们吃了鱼肉喝了香槟,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干活呢?不像隔壁胡家餐餐就是茄子豆角苦瓜等等蔬菜,嘴里淡出鸟来,他家踩打谷机的声音都是“嗯嗯嗯”像在呜咽,像一个有气无力的病人在呻吟。母亲并不阻止父亲赊账,她常常对我们兄弟俩说:“崽呀崽,你们要能扛轿,也要能坐轿。要吃,但不能好吃懒做。”父母亲带着我们双抢,也给我们待遇,使我们兄弟俩早早就明白了人要吃得了苦也要享得了福的道理。

   打谷的时候有时候禾桶的齿轮会滑丝罢工。父亲取出扳手、老虎钳、黄油和备用螺丝等修理禾桶。这是我们兄弟俩开心的时候,终于可以没有负罪心理心安理得地休息下,虽然只是在烈日下拿草帽扇扇风,或是去水沟里掬把水洗洗脸,但总好过踩打谷机踩得一身大汗淋漓。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人吃不了的苦,只是没有到那一步而已,经历过双抢的人并不会害怕生活之苦。我想这是双抢经历给我留下的财富,我不会自虐到自找苦吃,但也不会惧怕任何该来之苦。

   虽然还没有发育,但扛一包五六十斤的湿谷的力气还是有的,也必须有。良种场种田的十年间,十七亩水田的稻子几乎都是我们兄弟俩扛上岸。彼时还没有在发育期尽量避免负重的说法,以免长不高。这个说法确实科学,因为现在的初中生一米七一米八的比比皆是,我们兄弟俩确实也是被这几十万斤谷子压矮了,七零后的农村娃都被生活阻滞了身高的发展。我的哥哥身高定格在一米六六,我的身高定格在一米六七。

   最后我想,就是这一米六几的身高,也照样扛起了一个家。路边的电线杆子倒是很高,但未必就有太高的价值。

   敬请期待下篇——《我和父母的双抢(拔秧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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