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小艳 | 老王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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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仙儿是一名老中医，在济源地界很有名气。当然，也不乏外地人慕名前来。三年前，我也是循着名声找到他的，果然，他的确有一些能耐，把困扰我多年的顽疾——老胃病，调理的大有起色。我打心眼儿里感激他，但是还未登门拜谢，却意外获悉，老先生已于两个月前病逝。我震惊之余，而又潸然泪下。屈指一算，老先生病故之时正值元旦，他是在新年的鞭炮声中溘然长逝的。那一段日子正是新冠疫情横行济源的日子，老先生也在劫难逃。我以为疫情是温和的，虽然全家人都中招了，但又都慢慢好转。直到昨日得知老先生殁于新冠，我竟对它咬牙切齿地痛恨起来。如果没有这该死的疫情，他是不是还健康地活在人间？但是，没有如果。

“老王仙儿在家吗？”昨日，我又一次拨通了老先生的电话。“不在，老王去旅游了。”许久，电话那头传来苍老的回复，但不是老先生本人。“他什么时候回来？我想找他看病。”我说。“他不回来了，你另请高明吧！”不等我再问，啪嗒一声，对方挂断了电话。等我再次拨打，对方干脆拒接。我心里咯噔一下，兀自寻思：难道我说话的语气不对？还是把老先生的姓氏搞错了？总之，感觉怪怪的，有些不对头。我们决定到老王仙儿常驻的万康药店问问，果不其然，老先生已于两个月前仙逝。他如果不贪恋故土，选择呆在两个女儿身边（北京），那里有最好的医生，以及医疗设施，凭他女儿们的本事（一个毕业于清华，一个在北京开公司），即便感染了新冠，也会得到很好的医治，也断不会有这悲剧。我无法描述我的悲伤，任凭泪水肆意流淌。在老人谢世之后，我才蓦然醒悟，他是我最该感谢的人。

我不崇拜任何人，但是，我却迷信老王仙儿的医术。2021年春节刚过，胃病又一次找上门来，而且越来越糟糕，甚至没有好转的迹象。“咱们去找老王仙儿瞧瞧吧？”在跑了数家医院，吃了无数西药的情况下，老公郑重地向我建议道，“他是一个老中医，看胃病极好的。”听他如此这般一介绍，我绝望的心又升起一丝希望。“那还犹豫啥？走，去看看吧！”我迫不及待地催促道。“不过，他有时可能不在家。”老公又犹犹豫豫地道出了实情。原来老先生一到冬天，就会被女儿们接去北京。我一听，有些心灰意冷。“不过，天一暖和，他们就又回来了。”老公察觉到了我的异样，又赶紧补充道。我们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拨通了那个从别人那里辗转打听到的电话号码。“我们在老家呢。”电话那头传来和蔼的应答。我们欣喜若狂。

他和老伴儿居住在北海小区，简直没费一点儿周折，我们轻易就找到了他。个子高高大大的，极瘦，脸上没有一点儿血色，像大病初愈的人。这是他给我的第一印象。他仔细询问了我的病情，然后才开始把脉。他手指极冷，像一团冰，敷在我的手腕上。“没事，就是脾胃不和，开几副中药喝喝就好了。”他把了一会儿脉，然后轻描淡写地说。我有些诧异，甚至有些怀疑……二十多年了，这老毛病根深蒂固，如今又变本加厉，几副中药就可痊愈？这不是天方夜谭吧？但想着，老先生名声在外，也就不那么纠结了。所不同的是：老先生不开处方，都是他口述，老夫人写到纸上的。我们捧着药单，千恩万谢，拜别老夫妻。这一喝，就是小两个月。那一年夏天到来时，我又敢在饭店大快朵颐了。在此之前，我压根儿不敢奢想。

过罢2022年春节，眼看就立夏了，胃病再次来袭。我不再惊慌失措，直接找老王仙儿。这是去年初夏发生的事。这一次，他在药店里坐诊，穿一件白衬衣，领口处微微泛黄，外面是一件老旧的西服，有些不相宜。他似乎更瘦了，用“骨瘦如柴”形容，一点儿也不为过。看到我和老公，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又哪里不舒服？”他笑着问我，问过之后，又像往常一样给我把脉。他的手还是没有一点儿温度。已经是初夏了，气温正在回升；而老人的手，似乎还在冬眠。“没啥事，喝几副中药就好了。”他戴上老花镜，拿起笔，抖抖索索写处方。他写着写着，有些字就跑偏了，甚至摞在了一起。他吃力地写完单子，又隔着镜片，认真检查了半天，才让药剂师取药。即便如此，还是被咨询了几次。原来，他是写不成字了，才让夫人代劳的。与他陆陆续续地闲聊中，我意外获悉一些信息：他老家是济源坡头的，两个女儿都在北京工作。“闺女想让我们跟她们住，可我们总是不习惯。再说每次刚到北京，总有病人打电话过去咨询，而电话里又说不清楚。”他絮絮叨叨地说，“后来，我们干脆就不走了，这样大家找我看病也方便些。”我使劲儿点头，为老人的纯朴感动。给我看完病后，他又看了一个，也就中午了。他要回家了，他蹒跚着起身，慢慢向外走。我给他掀起帘子，他迈门槛时，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我赶紧搀住了他。后来，他扶着外面的墙壁，颤巍巍地走了一小段，才放开手。他慢慢地走远了，我远远地望着，鼻子陡然一酸。他太瘦了，像一个空空的衣架子。

我最后一次到访是去年冬天，阳历11月13日，这一次是去治疗睡眠问题的。“啥事没有，喝几副药就好了。”他还是那几句话，没有多也没有少，但却像定心丸。我焦灼不安的心，像是得到了安抚，慢慢松弛下来。他又在不紧不慢地念着：葛根20克，桂枝12克，五味子15克……他的妻子迅速地在纸上书写着。他的大脑里是不是有一张中药图谱？我怀疑。他们配合得严丝合缝，一个刚刚念完，一个恰好写完。不是老妇人写得快，而是他念的慢极了。再说，深思熟虑之后地念，更慢。然后是核对单子，老妇人念，他听。如此这般一番折腾，他才放心地递给我们单子。我们起身告辞，却没成想，这竟是最后一面。

老先生病故，我意外得知这个噩耗，已经是两个月之后的事了。这两年，我已经习惯了有病找老先生医治；未来，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找谁？我与老先生因病结缘，但缘分薄如纸片；甚至老先生病重直至逝世，我都不曾知晓……昨晚，我一直不曾睡安稳，我努力回想老先生生前的音容笑貌，以及与老先生之间的几面之缘。我想斗胆写一写老王仙儿，我知道只有医术高明的人，才能称之为“仙儿”，而他当之无愧。

作者简介

高小艳，济源市作协会员，文学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