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西北角的跑道边有两棵榆树,枝繁叶茂,远观是一棵,走近才发现是两棵树,每棵都足有合抱之粗。
树下有一供人休息的长椅。每到广场散步,我总喜欢坐于长椅一边小憩,一边饶有兴趣地观赏这棵有点奇特的树。
两树许是同卵双胞胎,出地面才分成两棵,为相互礼让,树身向两边倾斜,越往高处中间的间隙越大,形成一个大大的“V”字,到了树冠又合二为一了。树枝相互交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偌大的树冠很难分清枝叶是哪棵树的。两树齐心合力形成了一个有特色的心形树冠。
初春时节,四围的树木还是光秃秃的枝条,毫无生机可言时,那暗褐色的榆枝上就生出了嫩红的点点芽苞,密集细碎,“远看青色近却无”。几天功夫,那芽苞便变戏法似的膨胀扩大,一簇簇,一团团,淡淡的绿,嫩嫩的黄,你挨着我,我挤着你,一嘟噜一嘟噜地压弯了枝条。每当这个季节,因高大,更因那满树的榆钱,在周围树木中显得鹤立鸡群,另类独特。步入广场远远就能望见那黛青色的轮廓,微风中像一抹飘动的云。
今年春来得早,不到三月广场四围的樱花、红叶柳、杏花争奇斗艳次第开放了,榆树上的榆钱也比往年早开了。坐于树下,仰望那满树的榆钱,心清气爽。小鸟也来凑热闹,一群小鸟在树上追逐打闹,“叽叽喳喳”叫着,跳着,完全不顾及我在树下望着它们。仔细观察才发现小鸟是在啄食榆钱,弄碎的榆钱纷纷飘向地面。三月对鸟们也许正是食物短缺青黄不接的时期,榆钱正好帮了它们的忙。
这让我想起了小时候捋榆钱的情景,那时我住在外婆家。外婆借住的小庄只有一户人家,一座小山头下依山就势建有一处小院,两孔小窑,一座草房。房东是一位和外婆年龄相仿的老妇,小脚,走路颤颤巍巍,家里一个女儿,十二三的样子,高个,大眼,梳着一条大麻花辫。干活风风火火,叫叶儿。小院长一棵老榆树,高数丈,合抱之粗。每年二三月间榆钱开的时候,叶儿总会腰里系一根绳子,光着脚丫儿,抱着粗壮的榆树,哧溜哧溜几下就爬到了树梢,岔开两腿骑在树杈上。解开腰上的绳子,一头系在树枝上,一头放下。我的任务是把一只小荊篮系在放下的绳子上。叶儿收紧绳子,小荊篮慢悠悠地吊到了树杈上。捋满小篮,再用绳子慢慢放下,我接住把榆钱倒在事先准备好的大框里。
叶儿在树上忙碌时,我喜欢仰望树上像一片树叶的叶儿,喜欢看她在树枝间上下敏捷利索挪动的身影。叶儿从不折断树枝,她说明年还要靠它长榆钱呢!她一手抓住树枝拉过来,快速捋完又去拽另一枝,她的脚也像手一样灵活,有时竟用脚勾住树枝拉向怀里,再用灵巧的手把榆钱捋下来。我一边望着,一边抓一把填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嚼起来,淡淡的鲜,淡淡的甜,那味道至今还留在记忆里。
捋满一大筐,叶儿会送给我们一些。外婆看着我拿回的榆钱高兴得合不拢嘴,把榆钱掏净拌上玉米面做蒸菜,蒸好后,拌上蒜汁小葱,青黄不接的三月,那是难得的美味。一锅蒸菜,我们俩能吃上好几顿。
有时,外婆会领着我到山的后洼捋榆钱。在那里偶尔会碰上低矮的榆树丛,不需爬高上低就能捋到嫩嫩的榆钱菜。其实我们是逮着什么捋什么,棠梨,柳树等很多植物的嫩叶都可食用。构树上结的穗,像极了毛毛虫,构树分雌雄,雄树上结的才能食用。就连山头地堰上的五加皮的叶子也捋过,我们村的人把这种植物叫做洋藤秧,多生长在地堰上,许是吸收地里的养料,往往长得很旺。采摘那叶子的时候,叶根处会分泌出白色的液体,粘粘的。我曾好奇地用舌尖添尝,苦苦的味道。那叶子更苦,需用清水浸泡几天除去苦味,才能食用。外婆常把采摘来的野菜掏洗干净晾干保存,能吃很长时间。
记忆中,那是上世纪五十年代末的事了,天灾加人祸,大家都穷得吃不饱饭。队里分的粮食总是不够,多亏了山上的榆钱等野菜使很多人度过了青黄不接的三月。
其实,榆树和人一样也经历过苦难和痛苦。刘震云写的《温故一九四二》记述了发生在中原大地的那场灾难。父亲在世时也曾多次讲过,他说那年是民国三十二年,人们不但吃光了榆树的叶子,还把所有榆树皮剥下吃了。大灾之后很多村十室九空,村庄里见不到一棵榆树,曾帮人度过青黄不接春三月的榆树几乎绝迹。
广场上,锻炼身体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跳舞的,踢踺的,放风筝的,还有几个老人围着一张小石桌在看下棋,跑道上不断有穿着夏装的年青男女跑过。人们用各种方式演绎着太平盛世的温馨,尽情享受三月的惬意和美好。
春风乍起,树上榆钱婆娑的沙沙声,亲切地叩击着耳鼓。我突然想起著名作家李国文先生的散文《读树》,他说一棵树就是一本书。那么榆树更是一本有历史有故事的书了,读它,使我们懂得了不忘过去,更懂得了把握好现在,把握好明天。
作者简介
许奎明,河南济源人,退休教师。喜欢清静独处,爱好音乐和阅读。偶尔信手涂鸦以自娱自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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