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名臣梅尧臣盛赞楝花“紫丝晖粉缀藓花，绿罗布叶攒飞霞”，那粉白的花瓣、淡紫的花丝，一簇一团宛若飞霞；南宋的杨万里更是迷恋这一树树“紫雪”飘舞的浪漫，“恼怒南风吹紫雪，不知屋角练花飞”；现代诗人、红学家俞平伯也钟爱楝花，“此树婆娑近浅塘，花开飘落似丁香。绿阴庭院休回首，应许他乡胜故乡。”带着异香的紫花迷了梅尧臣的眼，乱了杨万里的心，更让俞平伯忘了故乡.....
绵长的思绪不知不觉间飘回了那间小院，不知怎么就想起了紧邻房子的那株树！五月间，它开花了，香飘满院，我时常站在平房上，近距离感受那细细碎碎的紫色花瓣，它随着风的舞动，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像极了落入人间的仙子，高贵而优雅，灵动而淡然，我时常将脸颊埋入花丛，沉醉在那怪怪的，又带着点苦味的花香……
夏天的傍晚，我喜欢睡在房顶，一边享受水泥板热气的蒸腾，一边看着枯萎的紫花飘落。那小小的紫色花瓣，随着风的脚步，漫天飞舞，那一刻的我或是抱着半个西瓜大快朵颐，或是翘着二郎腿晃来晃去，而楼下的父亲总不甘心我独宿室外，一阵又一阵的碎碎念，就这样，萦绕着怪怪的花香，地为床，天为被，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或是缺少玩伴，或是性格使然，或是家庭熏陶，自小，家里就很安静，而我似乎也习惯了父亲一个人在树荫下喝茶看书，他忙他的，我玩我的，互不干扰。于是乎，紧邻房子的那株树就又成了我最好的玩伴。我时常会再在它身上找到一种名叫“花念念”的虫子，带着翅膀，会飞，但大多时候，这种虫子似乎又忘记了翅膀的功能，总是小心翼翼地跺着四方步，不紧不慢地往上爬......我时常会陪着他们，看它们悠哉悠哉的漫步，有时，我也免不了好奇，恶作剧的逮着一只，放在身上，感受它触角接触皮肤的瘙痒，但不管逮了多少只，最终，我都会把他们安全地放回大树，冥冥中觉得只有那样，我才会心安……
不知不觉，老树陪了我一载又一载。现如今，父亲已走了十五个年头，可我总忘不了那镂空的花墙，忘不了紧邻房子的老树……它如同长者，陪了我一年又一年，历久而弥香，它如同时光的亲历者，见证了我和父亲所有的温情。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如今，那陪了我二十多年的小院，那株老树都成了我童年、少年最美的记忆，不经意间，一股花香，飘忽而至……
如今，年过四载，我才知道它的名字——楝树，依稀想起村民数次让父亲刨树的片段，儿时所有的不解瞬间都有了答案。楝树，又名“苦楝”，楝树——“连输”，苦楝——“苦连”，谁愿意幸福美满的日子苦运连连呢？我时常在想父亲为何留下了老树，而我与它的结缘，是一见钟情，一眼定终身，还是因为童年、少年的陪伴；我也时常在想我和父亲的半生岁月，那沟沟坎坎，那颠沛流离，冥冥中相遇，冥冥中相伴，冥冥中分离，佛法讲究因果循环，而岁月将它恩赐于我和父亲，总是有些想法的吧……
俗语云：“黄连水泡苦楝子——苦透了心。”看看余华笔下的福贵，苦日子多了也就不觉得苦了，人生何尝不是如此呢？比起楝树，苦楝，我更愿意叫它“恋”花。站在谷底，仰望天空，每一步都只能是上升。它生于旷野，不挑土壤，不论温度，像极了父亲和我，随遇而安；其有微毒，根、茎、叶、花、果实、种子皆有苦味，也像极了父亲和我，些许苦难、些许叛逆、些许桀骜；其全株可入药，耐烟尘，这又何尝不是父亲与我，千磨万击仍心有所向，九死不悔。每次读起楝独孤乎，楝不孤矣；楝委屈乎，楝不屈矣，我就感觉浑身的血液在奔涌，在沸腾……
岁月呀，磨平了棱角，却磨不灭我心底的念想。回首四十年，感恩“楝花”的陪伴，让我童年美好而恣意；感谢“楝花”的结缘，让我中年从容而淡定；更感谢“楝花”见证了我和父亲所有的温情，让我能借着它一遍又一遍地想念我的父亲……
作者简介：赵玉玲，河南济源人，就职于济源农业科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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