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穿梭在喧闹的街上，母亲打来电话，又一次催我去拿杏。去，现在去！我心心念念，驱车直奔母亲的住处。见到母亲时,她正在门口等。这杏是前两天她从老家带来的。说话间，我们进到屋里，母亲指着墙角的纸箱：先洗几个尝尝，再过两天，放烂了就不能吃了。杏儿不大，像中等个头的大枣。红黄相间的皮上有一些淡淡的绒毛，还有一小片如孩童脸上可爱的腮红。轻轻掰一个，放一瓣在口中，绵软香醇，初尝微酸，余味却是浓浓的甜。
老家这棵杏树究竟是我们姐弟几人哪个栽的，已无从忆起。只记得多年前，每到麦熟时节，出嫁的姐姐便会送来一袋黄澄澄的杏，满足我们期盼已久的心愿。我们把送来的杏放在阴凉地儿，这样能放好久。如果放在闷热的角落，不出三天，便会迅即变软然后坏掉。我们也会送给四邻一些，这样周边的院子也会弥散出淡淡的馨香。后来有人提议，在自家院里栽上一棵杏树，省得麻烦姐姐年年给我们送。这个主意一出来，我们姐弟几个都很兴奋,为这个想法鼓舞着,迅速在院子的一隅挖出一个土坑来，栽下我们美好的愿望。杏树慢慢长大了，一天天枝繁叶茂,一年年开花结果，我们姐弟几个却陆续离开老家，在城里都有了自己的家。这棵杏树渐渐淡出我们的视野，被遗忘在老家的风尘里。只有到了成熟季节，母亲提醒我们，家里的杏能吃了，星期天回去摘吧。这时，杏树的影子才会浮上心头，勾起酸酸甜甜的前尘往事。杏花年年开，杏果年年红。寂寂人何在？唯有香如故。对于杏树的最新记忆，大概是去年春天，那次我们回老家，正赶上杏树开花，粉白粉白的花一大片一大片，浓浓的花香，充盈着整个荒芜的院子。几个小孩子在杏树下疯跑追赶，欢笑声震动了弱不禁风的杏花，一片片飘落。
时光已流逝多久，从不曾察觉。如今看到杏树枝繁花盛，蜂戏蝶舞，才意识到年华的渐去。站在杏树下，只觉得时光像藏族人手中的转经筒，飞逝间，已越经年。那浓郁的杏花香，冲击着我的大脑，让我心神俱醉。不知有多久，我把它抛在岁月的风霜里；不知有多久，只有母亲陪伴着它。它年年花开花落,像一个懂事孝顺的孩子，陪着母亲从年轻到苍老。当我们为生活辛苦打拼时，院子里这棵杏树充当着子女的角色。春天，它用花朵点缀这个空旷的院落；夏天，它用果实慰藉着母亲空落的心境；秋天，它用浓密的枝叶，让这个小院生机盎然；冬天，它用沉默的枝干，为母亲带来坚实的支撑。
“你拿吧，多装点，剩下的让二姐拿走。”一旁的弟妹催着我，恨不得让我全拿去，好像了却一件多余的杂物。满满的一兜杏，就像是沉甸甸的母爱，虽然不起眼，却不减当年的爱意。人生就这么奇怪，你视若珍宝的东西，别人弃之如履。“今年树上结得可多，我拿不动，就装了这一大纸箱，树上还有不少，我让你婶、你小奶她们摘吃了。我们都不在家，这杏树就成全村人的了。”母亲一边帮我装着杏儿，一边絮絮叨叨地说。我提着一大袋杏下楼，母亲送我出门，一边提醒我路上慢点。到了楼下，一抬头，母亲正站在阳台上，抱着孩子，默默地看着我。瞬间，一种说不出的幸福漫过我的全身……
当我们的肩头也挑起责任，当我们年岁渐长渐懂世事，我们会慢慢发现，日渐苍老的母亲无时无刻不在背后深情地注视着我们。当我们对岁月有所感悟，当我们对母亲的牺牲有所体会时，我们一定已为人父为人母，一定也在孩子身上付出了许多。
我低下头来，看着这袋酸酸甜甜的杏儿，想起老家那一颗经年孤寂的杏树，你们一如我醇香厚重的母爱哟，被我冷落，被我不经意，已经太久太久……
作者简介
冯小青，河南济源人，任教于济源市某中学 ，在省市级刊物上发表散文、诗歌、小说等文学作品一百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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