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园忆“诗王”

作者：季加宝

说起2019年隆冬里的这次旅行，真得别有一番情趣。出行前，我们全家在网上搜索到白居易纪念馆位于洛阳市郊区安乐乡狮子桥村东，属于仿唐式建筑。没曾想，当我们驱车风尘仆仆来到此地时却只是发现了一排排村落和一群群淳朴善良的村民，俨然看不到“诗王”白居易留下的痕迹。“怎么回事？难道导航有问题？还是没有这个地方？”我在心里一遍遍地询问。

经过一番访问，一位白姓的老大爷和蔼可亲地对我们说：“这个纪念馆已经拆迁了，现在叫白园，位于洛阳市城南13公里处的龙门东山琵琶峰上，你们到那里看看。”听老大爷这么一说感觉白园的位置与龙门石窟的位置重叠，我不禁发问：“难道在龙门石窟景区里面？”“是的。”听完白大爷的话，我心里之前那种种疑虑和失望一溜烟地飞走了。

约半个小时后，我们来到了龙门石窟景区，这里有四个景点组成，分别为白园、香山寺、东山石窟、西山石窟。据记载，829年春，白居易因病改授与太子宾客分司，回洛阳履道里。830年12月，白居易任河南尹。832年，白居易为元稹撰写墓志铭，元家给白居易润笔的六七十万钱，白居易将全数布施于洛阳香山寺。在龙门修香山寺，让香山佛光祥照龙门。同时，白居易还常常与如满大和尚等九人在香山促膝长谈，吟诗弄赋，长达18年时光。因这里群山碧翠，山泉飞瀑，景色怡人，后来白居易在遗嘱中提到“不归下王圭，葬于香山如满之侧。”于是，后人根据白居易的遗嘱将他葬于香山，与洛阳山水长相伴。

白园依山而建，峰翠水碧，秀丽古雅，占地44亩。这里东西两山对峙，取名东山、西山。伊河由南向北穿山而过，一桥飞架东西，宛如一道彩虹悬天。站在白园门外面仰视东山，只见肃穆清幽，秀色宜人。步入白园，里面曲径通幽，迂回盘错，忽又峰回路转，林木森森翠柏掩映，冬青盎然，又听泉水叮咚作响。此处便是白池。沿着白池旁边的石阶拾级而上，虽是隆冬时节，但园内奇花异草，摇曳生姿，香气袭人，沁人心脾，俨然一片春之气息。迎面山腰处有座亭，取名为“听伊”，系白居易晚年与好友元稹、刘禹锡等对弈、饮酒、品茗、论诗之处。虽然为政时期，白居易失意于庙堂，但在江湖上却收获众多志同道合的好友。由听伊亭而上，于危岩翠柏之中惊现古朴典雅之阁庐，此处便是“乐天堂”。观此堂，古朴无华，典雅肃穆。里面大约有两间房子的面积，有白居易的大理石雕像、生平简介、诗歌、文集。除此之外，里面还有一些历史纪录，记载着香山白园的不同时期的建造、重修影像变化等以及很多文人墨客踏访时留下的足迹。“乐天堂”内最重要的纪念物，就是白居易的大理石雕像。他蜷腿盘坐，神态安详，目视远方，表现出一副从容大度的样子。因白园依山而建，所以白居易石像下面可以看到崎岖的山石，都圈在这个狭窄的空间内，不由赞叹建设者的匠心独运。“乐天堂”建在青谷之中，这里依山傍水，不禁想起诗人在《闲居自题》里所谈到的那样：“门前有流水，墙上多高树。竹径绕荷池，萦回百馀步。”

出“乐天堂”朝右拾级而上，即琵琶峰。这里有一座砖砌矮墙围成的圆形墓丘，即白居易长眠之处。墓前立有高大石碑三通，其中一块上刻有“唐少傅白公墓”六个大字。墓前由型石铺地，墓后草坪如毯，四周翠柏环抱，让人有种庄严肃穆之感。登高望墓，形似琵琶，白墓所在之丘为“琴箱”，其东南是长长的芳草墓道，四周被冬青环抱，翠绿色的草地中央，三根“琴弦”清晰可见，此即为琵琶的“曲颈”。诗人精通韵律，又作后世千年吟唱的《琵琶行》。不难看出，此山、此墓、此地便是白乐天的最佳长眠之所了。墓园内，分别有世界各地的白氏后人代表为白居易捐赠的纪念碑，如新加坡白氏代表团参拜白文公墓纪念碑、韩国白氏代表团参拜者捐赠的纪念碑等。沿着墓园的石阶徐徐往下走，但见伊河浩荡，那绵延之水，仿佛在喧闹着诗人那冲天才气。

下得墓区，由墓道向左、下至峰腰平缓处，即一条九曲回廊，廊壁上镌刻着古今与白居易有关的诗作，其中，白居易之香山避暑二绝亦在其中：“六月滩声如猛雨，香山楼北畅师房。夜深起凭阑干立，满耳潺湲满面凉。纱巾草履竹疏衣，晚下香山蹋翠微。一路凉风十八里，卧乘篮舆睡中归。”诗作润物、流芳，读起来口角噙香。诗廊立石38块，每块石头上分别由中外名家用行书、草书、篆书、隶书等书写的白居易名作，如：“青门柳枝软无力，东风吹作黄金色。街东酒薄醉易醒，满眼春愁销不得。”（《长安春》）“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钱塘湖春行》）“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江南忆，其次忆吴宫。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早晚复相逢！”白居易《忆江南三首》等。

白园占地仅44亩，小而深邃，巧而雅淡。石留白公履痕，花藏不朽诗魂。虽然本次拜谒“诗王”，我们在来的路上遇到陵园搬迁导航出错的窘境，但是，所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白居易家境贫寒，生活与社会底层，深知百姓疾苦，后入仕途，蔑视权贵，写诗讥讽，被贬为江州司马。

白居易是新乐府运动的倡导者，主张“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写下了不少感叹时世、反映人民疾苦的诗篇。白居易的诗歌体裁题材广泛，形式多样，语言平易通俗，有《白氏长庆集》传世，里面收集的诗歌分为讽喻、闲适、感伤、杂律四类，约3800余篇，其中，讽喻诗是白居易诗歌中最精华的部分，包括《新乐府》50首、《秦中吟》10首等代表作。名篇如《观刈麦》《卖炭翁》《杜陵叟》《轻肥》《重赋》《上阳白发人》等。这类诗作大多直赋其事，有的则托物言志。闲适诗多用于表现闲情逸致，或描写自然景物和田园风光，代表作有《适意》二首、《归园》三首等。

后世将白居易称为“诗魔”“诗王”。那么，这两个雅号由何而来？首先，说“诗魔”。白居易在《醉吟二首》（其一）中说：“酒狂引诗魔发，日午悲吟到日西。”意思是说，他酒后诗兴大发，刻苦吟诗直至夕阳西下。又他在《与元九书》中说：“二十已来，昼课赋，夜课书，间又课诗，不遑寝息矣。以至于口舌生疮，手肘成胝。既壮而肤革不丰盈，未老而齿发早衰白；瞀瞀然如飞蝇垂珠在眸子中者，动以万数。盖以苦学力文所致，又自悲矣。”意思是说，二十岁以来，自己白天学习做赋，夜里刻苦读书，又学习做诗，连睡眠和休息都顾不上了，以至于口舌生疮，手、肘都磨出了茧。少壮之时，体态瘦削，还没有老，就早早的齿衰发白，看东西时总是恍恍惚惚，瞳仁里好像有无数的苍蝇在飞、珠子在晃。这说明白居易为了吟诵出一首诗歌，一方面竟然到了“口舌生疮、手指成胝”的地步；另一方面“日午悲吟到日西”。由此，鉴于白居易对诗歌的过分热衷，后人便根据这两方面的意思将其称为“诗魔”。其次，说“诗王”。“王”，在《现代汉语词典》里有“同类中居首位的或特别大的”“最强的”这两种释义，白居易的诗歌题材广泛，形式多样，语言通俗易懂，被接纳的人群也多，能做到“言浅而思深，意微而词显”。《唐才子传》中这样评价白居易的诗歌特点：“公诗以六义为主，不赏艰难。每成篇，必令其家老妪读之，问解则录。后人评白诗‘如山东父老课农桑，言言皆实’者也。”意思是说，白居易的诗歌通俗易懂，写完后必先让家里的老太太读，只有让老人们读懂了里面的意思，才算成功。因此，足以见得白居易的作品享有广泛的民众基础，“粉丝”居多。除了白居易的“粉丝”多，他的诗歌作品在唐代也是最多的。《唐宋诗醇》卷一九称：“唐人诗篇幅最富有者，无如白居易诗。”3800余篇作品足以让他“笑傲文坛”。因此，就连“诗仙”李白、“诗圣”杜甫、“诗豪”刘禹锡等与之相比都略显逊色。

白居易不仅在作品数量上在文坛首屈一指，不论东方还是西方读者，千百年来不同时代的人们都能从中找到情感共鸣。一位美国读者于2010年2月8日在美国诗人大卫·辛顿翻译的《白居易诗选》后面留言道：“我大约是在十年前知道白居易的，从此之后，我就对他的诗歌着了迷。白居易是一名唐代官员。他的诗抒写自然世界与静谧的美，也写过辛辣讽刺社会的诗作。白居易的诗歌世界超越了他自己所处的时代。在1000年后的今天，我不知道还有谁像白居易一样具有这种超越时空的力量。”的确，白居易诗歌在他本人在世时就已经风靡海内外了，唐宣宗在《吊白居易》一诗中所写下的诗句：“童子解吟长恨曲，胡儿能唱琵琶篇。”就是白居易诗歌在当时广泛传播的证明。这种广泛传播的动力，来自于白居易诗歌平易通俗的诗句后面，所蕴含的“心中唯念农桑苦，耳里如闻饥冻声”的拳拳之心。今天，当我们畅游白园，欣赏它古色古香的仿唐建筑和清幽闲适的环境时，可以自豪地说：“居士，愿您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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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季加宝，河南济源人。回族，硕士研究生，毕业于宁夏大学，主修中国古代文学。现就职于济源日报社。近年来，先后在《人民公安报》《河南法制报》《新消息报》《韶关学院学报》等期刊、网站发表文章100余篇，多篇文章获奖。此外，《实验中学赋》已被河南省济源市实验中学刻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