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 | 老魏其人

阳光很好的午后，楼群里的人，像吮吸到花香的蜂，三三两两涌到楼下的休闲区。老魏临时理发摊尤醒目。几个邻居袖手、插兜看老魏给一个老人在理发。身着鲜红的冲锋衣的老魏，像稳住地球仪一样，一手稳住老人的脑袋，一手持电推，自下往上一提一提。电推发出嗡嗡低鸣，像一只无人机在头顶盘旋。推好头，老魏将开水里荡过的毛巾，左右手一番倒腾叠得四方，随即用食指和中指夹着毛巾两角，啪啪在手里击了两掌，抖得温度适宜，用毛巾把老人仰着的脸温柔地擦拭了一遍。然后躬下身，食指中指拿着剃刀，用大拇指顶住，通过手腕转动，凝神屏息，从额头开始，上眼皮、眼角、脸颊……刮刀贴着皮肤往下，留下一路沙沙声，轻音乐一样。完了，又给老人脸上抹了点雪花膏，点开手机自拍功能递给老人，嘴里不无调侃地说：“侬看看，可以当新郎官了。”老人变得眉清目爽，乐得合不拢嘴，说魏老板你不但人长得俊，手里活儿更是一流。60多岁的老魏俏皮地扬了扬眉，用京剧的念白甩出一句：虽毫末技艺，乃顶上功夫。众人听得哄笑。

　　

有人打趣，老魏，你当初肯定使噱头骗到老婆的。

　　

老魏娇小的老婆，捧着他的茶杯站在一旁，听到这话双眼笑得水弯弯说起了往事。还是姑娘家的她当初是幼儿园老师，班里有个女孩家庭条件很不好，母亲是个智障，父亲在建筑工地打工。有次，她给小女孩扎头发的时候，令她汗毛直竖的是，头上竟长了虱。家长肯定指望不上，她就带孩子找上了老魏的理发店，想先剪短头发，再灭虱。老魏听到原委，二话没说，给女孩剪了个薄薄的童花，又用篦子一缕缕地篦虱卵。还说，小囡用药不太好，老师你隔天再带来店里弄，连着几天，肯定能断根。末了，她要付钱，老魏说：“又不是你的孩子，哪能好收钱。”钱没收，结果把姑娘的心给收了。

　　

老魏对待小孩真有一套。那天，两个进理发店会发出“杀猪一样嚎叫”的男孩，在老魏手里很配合地理了发。老魏用灌了温水的喷水壶，往孩子的头发喷了几阵水雾，捏起嗓跟孩子柔声道：宝宝和鲜花一样也要洒洒水的，是不是呀？手里一阵咔嚓咔嚓，剪起发落，一刻钟就搞定了。

　

开理发店的时候，有一次老魏接待了一位来自南通水泥厂的采购员，在与对方的攀谈中，知道对方急于要找承运矿山到码头的运输车，老魏很热心地帮他找了几位当地的拖拉机手。后来，供销员每次来谈业务，都会到老魏店里理个发，一来二去，两人成了朋友。老魏在朋友的帮带下，不但跑上莹石供销，生意最红火的时候，还买过两条运输船。60岁那年，买下了一栋别墅，颐养天年。

　　

那天，老魏在住户群里看到有老人在打听，哪儿有给老人剃头、修面的店。大家七嘴八舌回复都是家人解决。孩子不在身边的，说自己对着镜子胡乱剪。老魏见到心里很不是滋味，人老也要面子，就开始重操旧技，自己又不差那点钱，免费算了。

　　

剃头匠，还是富翁，老魏其人，一直不失善良本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