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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流的乡愁

在思念亲人、思念家乡的时候,你梦魂牵萦的是什么?是小镇从水里“长”出的吊脚楼,还是城里一门关尽的冷冰冰高楼?是回荡在清幽河边的悠悠桨声,还是鼎沸于商家店铺前的杂乱吆喝?

我的家乡,藏卧在千里之外的大巴山深坳里,几年前,在离旧城几公里外的河谷边,打造出一个散发着油漆味的新城。

不久前回家,老家的人像数落失足青年一样说我:你离乡20年又没大富大贵,还瞎子坐上席——目中无人,很少去新城看看。

不爱去新城,是我觉得,那地方跟我没什么关系。

我当然知道,新城里有炫目的玻璃幕墙,有艳丽的花圃草坪,有越来越多的汽车,有满街刷手机屏的低头族……这些地方,跟当下国内所有打造的新城镇,犹如从一个模子里铸出的克隆军团,它们迈着统一的步伐,身着统一的服装,走得铿锵威武,但在我脑子里却如爱刷脸卡的三流明星,没什么看头。

故乡是一个人灵魂的大后方,也是一个人乡愁的承载地。记忆中,碧波荡漾的大宁河流过半个我的小城,河滩上,白茫茫的鹅卵石映衬着四周苍翠的山峰。城里,青灰色瓦房依山而建,吊脚楼重重叠叠。屋顶,袅娜的炊烟飘过树枝向青天摇曳。这里的人,有足够多的时间消磨岁月,如果哪一天走来个颜值高点的妹子,大伙都如《西西里的美丽传说》中顽皮小子打望莫尼卡·贝鲁奇一样,探头品评半天,直到她娉婷的身影消失在小巷深处。

每年春节,县城小广场都会有各乡镇组队表演的舞狮子玩龙灯。锣鼓唢呐声中,一汉子将狮头舞得上下翻跃,狮头上的铃铛哐啷响个不停。只见他嗨的一声,跃到一米多高的桌子上,后面狮身也一节节飞跳上去,三四人就在那张小木桌上叠动挥舞,游刃有余,围观者大声叫好。

我从小生活在峡谷雄列的大宁河畔,记得我八九岁那年的腊月,我和弟弟跟母亲乘着木船,逆河而上去宁厂镇外公家过年。大宁河沿岸峭壁森严,乱石穿空。船行至剪刀峰时,猎猎寒风骤起,掀打着船篷。船下惊涛咆哮,像是无数魔怪龇咧着白牙要吞噬小船。剧烈颠簸中,母亲抱紧浑身哆嗦的我和弟弟。船下,四名纤夫前倾身子拉船,他们咬紧牙关,脖上青筋直暴,脚下草鞋嗒嗒踩在水中,古铜色的肩背被纤绳勒出一道很深的疤痕。一路上,船工们啼血般吼出的号子声和脚下的浪涛声似乎较着劲儿,看谁在峡谷里回响更久……

记忆中的小城今非昔比,前不久我回去看到,沿河街道,尽是仿古修建的赝品式城垛、翘甍、画梁、亭榭。主街的青石板路拆了修,修了拆,最后铺成的凹凸路面虽说“古”了,却让穿高跟鞋的女孩怨声载道。本是公共用地的河滩上,却被个体户圈地摆上收费的竹椅,稍有争执就拳脚相向。我小时游泳跳水的癞子石,也被越来越高的河床淹没殆尽。河对岸石岩上,塞满岸边住户倾倒的建筑垃圾。县城以北的河流,虽然依旧清澈见底,但再难见到木船的踪影,再难响起纤夫的号子。

这些年,随着母亲的离世,我回老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但梦中探访的次数越来越多。我知道,故乡的命运,一如当下中国许多村落同样面临的困境。前不久,著名作家冯骥才指出,过去10年,中国约有90万个自然村消失了,这意味着,平均每天有80至100个村庄在地球上被抹去。

客居的城市只是晃动在人类眼前的诱惑,故园的小镇才是链接人类心灵的脐带。

如果说,千百年来,乡愁是一条流淌在人们心灵河床上的溪流,它奔腾过,跳跃过,吟唱过,诉说过,但如今,它的声音越来越喑哑了。不管是在我的故乡,还是在许多人的故乡,乡愁之河,正被泥石塌方般的建设开发和商业旅游改造冲击着、阻隔着、填埋着,她美丽忧伤的身影越来越孱弱无力,越来越到了断流的境地……

大宁河的涛声,是一支清远的笛,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李贵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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