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面叶

 ◎ 王国华

中国的戏剧，唱功自然重要，表演亦很重要。柳琴戏《喝面叶》是一出侧重表演的戏。

丈夫陈士铎喜欢吃喝玩乐。他去赶庙会时喝了酒，吃了五个馍馍（馒头），还参与赌博，先输了一吊五，第二次输了三吊多。这样的男人在农村也不算什么大恶，但如果不及时管教，可能就会在泥泞里越陷越深，最后成为“万人烦”。妻子梅翠娥在家一天忙到晚，又是干地里的农活，又是料理家务，心理不平衡：“天下的事情真不讲理，为什么男人都要管老婆”。她决定让陈士铎给自己做一顿饭，叫他也知道知道女人的不易。

陈士铎回家，见妻子躺在床上，问怎么回事。梅翠娥说自己病了，想吃一碗面叶。面叶是山东、河南一带的一种食物，比面条薄一些，宽一些，煮好以后，有汤有面。

陈士铎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心疼妻子，于是去厨房做饭。

整出戏的核心就是陈士铎做面叶。舞台上几乎什么物件都没有，演员通过各种肢体动作，加上戏词，让观众看到他是在做什么。戏曲里有句话叫做“不像不是戏，太像不是艺”，所以，这些表演不仅是模仿，而是有升华，所谓“做比成样”。

陈士铎自言自语：“我从来没有做过饭，不知是先和面还是先烧锅？对，我还是把火点着再说”。引火、一次不行，再来一次。点不着，用嘴吹，被烟熏着了，打个喷嚏。边做边发牢骚：“做饭真是活受罪，老婆子有病难坏了我”。

接下来是一连贯的动作。陈士铎开始和面，先洗手，擦干。端过面盆，倒面，舀水，把瓢放回水缸——“唉，稀了”，加面。“哎呀，火出来了”，用脚去踩，没踩灭。蹦起来踩。和面，用擀面杖擀面。擀面的时候用力过猛，身子前倾，倒在桌子上。擦擦汗，接着擀。“擀擀擀，一大片，切切切，莲花瓣”，面叶做好，收起来，倒入锅内，同时添火，不小心被火烫了一下。“下到锅里团团转，放上姜放上蒜，老婆子喝了发发汗”，一边搅动一边滋滋哈哈地躲闪蒸汽。此时，背景音乐要恰到好处，就像音乐广场上的喷泉一样。动作变大，音乐跟着变大；动作转换，音乐亦跟着转化。

你也可以把这出戏当做一出教给观众做饭的戏。编剧刻意要给那些从没有做过饭的人上一课。面叶虽简单，但男人们大多不会做。他们愿意看戏，那就让他们通过其喜闻乐见的形式不知不觉地汲取知识。

面叶做好，陈士铎端进卧室，大概是端的方式不对，烫得手疼，赶紧放在地上，再端起来，再放下。嘴里连喊“破，破，哎呀哎呀”最后还是放在地上了。妻子梅翠娥接过来，表演喝面叶，一口一口，直至底朝天。“喝完了，盛去”，喝了一碗又一碗，还不断地挑毛病：“面条两寸厚”，没法吃；“你忘了放盐，没有盐可怎么喝”；“没有放油呀”，陈士铎不耐烦了：“你就凑合着喝吧”。

《喝面叶》中，形体动作很多，但不像京剧和昆曲那样唯美、精雕细琢，而是相对草根化，也有自己的逻辑。那么多观众都是生活的实践者和参与者，是干活儿的行家，要让他们满意、认可，不容易。

最后，妻子梅翠娥说明让丈夫做饭的原因，陈士铎理解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进厨房不知做媳妇难”的道理。

柳琴戏流行的山东、河南、江苏交界一带，把妻子称为“老婆子”，即使刚结婚的小年轻也如此。《喝面叶》中已经通过台词说明了主人公是小两口，但演员看上去岁数都不小了，胖乎乎的，不像小两口，倒像是老夫老妻，似乎可管窥地方剧种的后继无人。

可惜这么好的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