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西鸿(法国)·法兰西情书
一盘棋被打翻在凹凸崎岖沟壑上,散落的棋子不知所措,命运何去何从?战乱下的难民就这个状态。在网上看到芬兰总理Juha Sipila 要让出自己在芬兰西部Kempele的私宅给叙利亚难民,表示“我们要照照镜子,看自己能帮多少?”那几天,我正在法国西部的旺代省办事,之后顺路去探望老友米耶,米耶巴黎政治学院毕业后在华盛顿做对冲基金,工作很刺激,压力大,赚了钱,但做了几年他就收手回到法国,在旺达省靠大西洋一小村买了座有20个房间的半废古堡,虽窗门残缺,楼梯虫蛀,他们在那里生了四个儿子,之后过着“穿破烂住古堡”的法式生活。我们傍晚才到,先参观他们夫妻在一公顷树林兼菜园种的南瓜、番茄、蜜桃、核桃、猕猴桃,看地窖堆积了差不多一吨的新苹果,只只都带虫咬口。小镇没有中学,儿子们升高中后住寄宿外校,晚饭我们还没吃完,9点多米耶就开始打呵欠,庄园般的农活只夫妻俩打理,养成早睡早起作息制,古堡内晚上别说市声,连蚊子声也没有,我一个不干农活的晚上精神得很,看着空房子一不小心就说:法国有不少空置房可以给叙利亚难民住。听我这话米耶两公婆醒了,呵欠也不打,挺认真答我:给难民的住房我们准备好了。乐呵呵,很靠谱的样子。
法国已经承诺接受二万四叙利亚移民,法国媒体还真没称他们为“难民”而是“移民”。德国更爽,一下接受三万多,总理迈克尔表示:(难民)只要是从叙利亚逃出的,(德国)都接受。
德国带头做欧洲慈善老大,殊不知归根结底,他们民族内心有个鲜明的敏感点:对无家可归大批逃难的集体记忆。欧洲境内最近一次大规模逃难,追溯上去是70年前的德国难民史,二战后在苏联、东欧、东南欧的所有德意志人都遭受报复:首先从捷克斯洛伐克被驱逐300万,从波兰边境被驱逐130万,南斯拉夫驱逐30万,乌克兰驱逐20万,罗马尼亚驱逐13万,只要是德国移民,哪怕祖宗几代居住了两个世纪的,短时间内不分青红皂白一律遭受暴力驱赶。可是欧洲在20世纪前,还是各民族混居情况十分普遍的啊。现在俄国的加里宁格勒,是德国人建于1255年的东普鲁士首府哥尼斯堡Konigsberg,七百多年以来一直是德意志文化中心,“哥尼斯堡最值得骄傲的儿子”就是1724年出生的德国哲学家康德;1862年出生的德国最具影响力的数学家之一希尔伯特David Hilbert也是哥尼斯堡人。1945年波茨坦条约签订,东普鲁州被吞并入苏联,哥尼斯堡的700万德国人立即成为战争难民拖家带口被赶回德国西部,“哥尼斯堡”改名“加里宁格勒”,今天周围的立陶宛、拉脱维亚和白俄罗斯独立,加里宁格勒又变成和俄罗斯没有土地连接的一块“外飞地”,四周被欧盟国家围个实。加里宁格勒现在也没有德国人居住了,语言都是俄语,讲俄语的当地人怎么以“伟大德国古典哲学创始人康德”出生地自豪啊。
欧盟主席让-克洛德·容克昨天在法国斯特拉斯堡做盟情咨文演讲,内容具体务实,他就接收叙利亚难民问题这样提醒欧洲公民:“我们应该记住,在欧洲这块土地上,几乎每个人都曾经是难民”!
“我们忘记了吗?现在有两千万的波兰后裔生活在波兰领土之外,因为波兰充满痛苦的历史历经许多边界变动,迫使波兰人一次次被驱逐和重新安置,我们是不是真的忘记了,二战的摧残使六千万欧洲人成为难民……”
现在“欧洲可以筑起高墙藩篱,但是你想,你怀中抱着幼子,你熟悉和赖以生存的世界已分崩离析,你所逃离的是野蛮残暴,你就会不顾一切付出代价:没有哪堵高墙你不愿意攀爬,没有哪片海洋你不愿意航行,没有哪条边界你不愿意穿越。”
“现在难民危机不会很快解决,但是,从码头把船推回去,这不是欧洲。欧洲,应该是安慰贫穷疲惫灵魂的科斯岛面包房;是带着衣服去火车站迎接难民的慕尼黑学生,是奥地利边境对难民表示欢迎的警察”,这才是欧洲的良心。
欧洲这次也是拼了,换句话:必须接收叙利亚难民对欧洲不单是道义,首先是历史公正性的逻辑。
和平日子过得久了,我们认真想想吧,什么是战乱?什么是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什么是逃难?
逃难就是逃难,假如有所谓“阴谋”,那也是为了“逃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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