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摘红缨拜美人

王文静 (河北)

五十多岁的齐白石离开湖南老家，独闯京城，想在此落地生根。孤雁难鸣时，幸运遇到了陈师曾，得以衰年变法，以“墨叶红花”蜚声画坛。

晚境的齐白石，我觉得他更大的幸运是遇到舒舍予。没有这位大名鼎鼎的“人民艺术家”，他不会酝酿出《蛙声十里出山泉》这样的绝品佳作。

说起白石翁耄耋时的文人画，我更喜欢一幅名为《手摘红缨拜美人》的春之水墨。

上世纪五十年代，老舍先生与齐白石开始了交往。再加上夫人胡絜青拜齐白石老先生为入室弟子，有机会能亲眼目睹老先生作画，或赠或购买一些齐氏佳作。在不断赏画之余，老舍脑子里不断地酝酿有趣而大胆的想法：让老人接受命题作画。

老舍找来一些名士的诗句，让白石老人充分发挥他的聪明才智，把大艺术家的高超想象潜力挖掘出来。老人虽然已是九十一岁高龄，可他的绘画艺术依然在艺术巅峰期。

奇才苏曼殊，一生传奇，多才多艺，诗书画文样样俱佳，只可惜英年早逝。他的诗既有豪情又有雅趣，词超绝，情动人。老舍先生选了其中四句“手摘红缨拜美人”“红莲礼白莲”“芭蕉叶卷抱秋花”“几树寒梅带雪红”。齐白石的天才颖悟，无人能及，春夏秋冬，一气呵成，四幅立轴，四季花卉，四季风情，紧扣原诗的意境，构思独特，超级富有想象，且都是大家手笔。

这四幅杰作的诞生，老舍先生功不可没。或者，没有舒舍予，就没有这四幅立轴“春夏秋冬”水墨画。樱花，在齐白石老人的笔下是这样的：一只带双耳的大花瓶，用枯墨在白瓷瓶上画了一条蛟龙，有两枝红樱花插在瓶中，一枝直立，一枝下弯，就像是在给美人作拜状，生动形象，以花拟人。

一个耄耋老人，真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见着美人，依旧双眸凝视，目不斜视。这让我想起晚年时的白石翁，初次见着唱《花为媒》的张五可的评剧皇后新凤霞，在旁人提醒他：“不要老盯着人家看，不好……”老画家就像个孩子一样生气，并且说：“她生得好看，我就要看！”

白石老人画里的天真和童心，不被世俗所污浊。并且是越老越天真，越老越有童心。这正是今天的艺术家越来越缺少的筋骨的原因。匠气和铜臭，从笔墨气势里，一眼就盖住了其固有才气。而齐先生的老天真、老顽童气质足以去除浊气和俗气，这是后世画家学齐白石水墨画，只见其皮毛不见其精神的重要原因。

我爱齐白石，尤爱这幅手摘红缨拜美人，我仿佛又看了新凤霞就站在白石老人的面前。老人痴呆呆地看着这个从舞台上走下来的评剧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