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喜欢考古的朋友和我讲，去内蒙古乌审旗不去统万城是人生大憾。在那里，他找到了游牧民族的根和长眠于地下的匈奴人的精神。
去年5月，我有幸去了统万城，去完成找寻匈奴之根的大梦。车出乌审旗一直向南100公里到巴图湾，折向东北越无定河行10公里，我们便见到神交已久的统万城。远远望去，湛蓝天宇下，白云悠悠，清风徐徐，金黄沙丘上点缀着沙柳红柳，呈现出层层绿色，凝固不动的就是蜿蜒的统万城城墙遗迹和斑驳陆离的马面，还有峭拔高耸的半截敌楼。这就是匈奴的根吗？这就是那些纵横驰骋、枭悍勇武、铁骨铮铮的匈奴人的王城吗？这就是匈奴民族最后一位首领绝口称赞“美哉斯阜，行广泽而带清流”的风水宝地吗？我带着这些疑问，走进统万城遗址，走入沉睡千年的匈奴之梦中。
统万城，当地人叫白城子，因城墙整体泛白之故。统万城始建于公元413年，竣工于公元418年，是匈奴族铁弗部首领赫连勃勃建立的大夏国的国都，也是匈奴人留下的唯一一座都城遗址，是匈奴人在中国大地最后一块里程碑和最后一声雄浑苍劲的呐喊。
作为一处废城，没有人为的修整与破坏，所以这里记录着原汁原味的废都的苍凉与古老。从表面看，统万城不过是一座光秃秃的毁弃城垣，莽原之上没有苍鹰的影子，那个傲然长空的王者仿佛永远失去了踪迹，那些曾作为天之骄子——匈奴人如影随形的苍鹰大雕，是真的都被射杀了吗？还是追随着桀骜不驯、快意恩仇的匈奴人灵魂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站在灰白的残址上，环顾统万，遥想它经历的荣辱悲欢，见证的兵戎刀戈。当年赫连勃勃初到这里，曾不禁赞叹：“美哉斯阜，行广泽而带清流，吾行地多矣，未见若斯之美。”于是据此而建都统万。史载该城“崇台霄峙，秀阙云亭，千榭连隅，万阁接屏……温室嵯峨，层城参差，楹凋雕兽，节镂龙螭。”今天，站在遗址之上，再也见不到丝毫的影子，自然也无从体味赫连勃勃那种霸气和豪迈。匈奴人的铁骨铮铮之气早已随风远逝，他们在中国史中最后一段上镜也似过眼云烟。苍茫的塞北高原，沙荒草树记录着最后匈奴王的强悍骁勇，黄沙漫漫埋葬了当年的箭戟刀枪，连天衰草荡尽了争鸣的胡笳鼓角，滚滚无定河波涛冲刷掉统万城当年的繁荣奢华，斜阳西垂抹去了匈奴人在中国大地上最后一缕辉煌，历史的记忆被沉淀在黄土与流沙的河床之下。
高大宽阔的墩台，雄伟倔强的敌楼，黄沙荒草半掩的城墙，这是昨日统万城的一部分。而如今，几处低矮的土坯墙残址和乱蓬蓬的杂草灌木，印证着这里在近代曾有过人类生存的气息。遗址东城墙显得低平矮小，南城墙则高大险峻，西城墙的瓮城依稀可辨，北城墙却是沙涌城垣，西北角的城楼残址经历了千年风雨，依然高耸，昂然挺立，向世间昭示王城的气势，每一寸夯土的夹层里似乎雕刻着匈奴枭悍勇武天性自由的生存秘笈，城墙每一个椽子插孔内，都尘封着一千多年前的辛酸苦辣和天之骄子的高贵与傲慢。
在统万城西北角边墙之上，极目远望，是毛乌素沙漠的漫漫黄沙，植被不外是沙柳、红柳、柠条和雾柳，无定河支流萨拉乌苏河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干涸的河床，一丛丛杂柳在那里疯长。城垣北有一弯湖水，人们叫它红碱淖，遥遥红碱淖尔，那一弯清泓见证着匈奴的兴衰。它继续着当年的承诺，坚强地守护着这个匈奴王城，现在它可能是无定河边毛乌素沙漠中最后的缩水淖尔，作为无定河水的直接继承者，它记忆中是否还留存着大泽水美、鸟兽乱走的景象？
信步走来，随手拾起城垣上一块白土块，很坚硬敲打不开。史载当年“乃蒸土筑城，锥入一寸，即杀作者。”“故城基如铁石，攻凿不能入，其坚可以砺斧刃。”因此杀人无数。之所以命名为统万城，取其“一统华夏，万古流传”之意。而现在，昨日辉煌的都城只留下残垣断壁，伴随草原骄子的烽烟早已沉寂，丰功伟业灰飞烟灭。
据记载，汉朝后期，原居留在蒙古高原的南匈奴征得汉朝同意后，举族迁到阴山以南黄河两岸，呼韩邪单于之后匈奴王接受大汉皇姓刘姓。东晋末期，匈奴王刘屈孑身处其父兄皆为北魏击杀的逆境中，历经磨难，寻找发展机会，在各民族相互厮杀中占有一席之地。公元407年，刘屈孑弃汉姓改姓赫连，称赫连勃勃，“称天王、大单于，建元龙升，国称大夏”。据《魏书》《晋书》等记载，公元413年，赫连勃勃以叱干阿利为将作大匠，发岭北夷夏十万人于朔方水北，黑水之南营建都城，名曰“统万”。据说赫连身材奇伟，相貌极贵，声若钟鸣，是军事奇才，无人能敌。他是典型的马上皇帝，跃马横刀，带精骑数万，击败四面强敌，拓土开疆。公元417年，赫连勃勃先率兵直下咸阳，继而挥戈东进，以十万骑兵击溃东晋驻守长安的30万大军，从东晋大将刘裕手里夺得长安。第二年，志得意满的赫连勃勃登坛灞上作了皇帝。此时的大夏，疆土“南阻秦岭，东戍蒲津，西收秦陇，北薄于河。”
这位末代匈奴王终于实现了他建立霸业的宏图大志，然而他却没有智勇兼备的治国之才。马上夺得江山，继而于马上治理国家，这方面他简直就是昏王暴君。他离世后3个儿子争夺王位形成战争，使赫连氏的统治岌岌可危，此时，赫连氏遇上了马背新贵北魏王朝，孝文帝拓跋焘成了大夏国的克星，几场战役下来，大夏国土崩瓦解，成为建国只有16年的短命王朝，就这样大夏国便从五胡十六国史志地形图上彻底被抹去了。
遥想匈奴初起，马上鸣镝一统号令，西败月氏，东向袭杀东胡王，南袭汉界，烽烟不断，让大汉王朝寝食难安。北匈奴一支，在西亚东欧大地纵横驰骋，成为第一次东西文化大碰撞的先驱，虽然这种融合是以刀剑压颈和血雨腥风作为献祭之礼的。
这些马背民族的精魂，沉淀在统万城中，短短十几年的辉煌，将匈奴驰骋中国北方千年的历史浓缩打包起来，匈奴人的精与神都渗入到那些宫殿与城楼里，城垣角楼之中，一砖一瓦都渗透着匈奴人狂傲不羁的热血和肆意纵横的雄梦。而统万城，也体现着中国历史上北方少数民族及其游牧文化与中原汉族及其农耕文化的交融。
滚滚无定河水卷走了昔日的繁华，苍茫无际的黄沙埋葬了匈奴人的狼头大纛，这个神秘的马背民族渐渐消融到北方其他民族和汉民族之中，使北方民众大多具有了热情豪放、性格刚烈、酷爱自由的天性。
返回的路上，沿途的毛头柳柳色青青，独树成荫，难道是匈奴人将最后的精魂渗入到毛头柳中，形成一树独撑百枝、浓荫伞盖一般的郁郁葱葱？许多成材林连成一片，让茫茫毛乌素充满了勃勃的生机和热腾腾的活力。
作者单位：内蒙古国税局税收科研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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