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里的另一场花事

    分明已是春意在四下里闹腾得正欢的时令，一场没来由的雪，却突如其来，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会不会是一个预谋？当我坐在十三楼的办公室里，从摊开在桌上的琐碎中偶然一回眸，我就看到背对着的窗外飘飘洒洒的雪花。那恣意的场面，让我恍惚间觉得自己正置身于另外的季节里。也许，这就是春天里的另外一场花事。

    早两天里，我明明看到阳光温暖的手指调皮地攀住了一棵光秃秃的桃树，不肯松开，惹得树枝条有些急了，嫩嫩的芽苞一生气，小脸儿就涨起了红晕。还有呢，某一天，当太阳踱着方步，不紧不慢地打马走过原野时，我听见小径边的一株野草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伸了一个惬意的懒腰，然后它吐出了一片小小的、嫩绿的舌头来舔了舔阳光的味道，有滋有味地咂巴着它鹅黄的小嘴儿。至于池畔的柳条，不说也罢，她真是经不得挑逗的，野鸭子在渐渐泛绿的水里扑腾了两下，“嘎嘎嘎”地叫唤三声，本不关她的事吧，她却无端地袅袅娜娜起来，朝着那满池的涟漪絮叨起她满腹青青的心事。呵呵，这个芳心荡漾的柳条儿，不说她也罢，就此打住。

    突然想起大诗人韩愈吟过的两句诗，道是“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而现在当我倚在十三楼的窗口俯瞰时，我看到在逼窄的城市一角里一树桃花灼灼，看到一洼春水微澜，还看到一畦枯黄的草丛里绿意正蔓延着。那么，这漫天飞舞的雪花又算是凑的哪门子热闹呢。这让我倍觉突兀的一场春天的雪呀，显然不是韩愈诗中所描述的那般情境了。诗人的吟哦早已飘散在唐朝那场莫名其妙的春雪里。雪花卖力地在我的视野里舞蹈，她似乎还在作势欲扑进窗子来和我述说什么。可我不想听她念叨什么。我权当她就是一个顽皮的孩子吧，走着走着，迷路了，误打误撞的，竟然就“不知转入此中来”。

    只是她顽皮得有些放肆了，直让人“不辨梅花与柳花”。

    长天。远树。山野。我栖在城市钢筋水泥的森林里，只好作一番这样的遥想了：春天深深浅浅的脚窝儿，是否已经被雪花的落英覆盖了呢？我的前方是白茫茫的一片，山舞银蛇，宏阔而壮美。我的背后就是我宁静的村庄，披蓑戴笠的父亲扛着铁犁，和老牛并肩站在田头，雪花静静地飘扬，濡湿了田野的眼睛，湿润着老牛混浊的双眸。父亲静默着，我知道他心里一定琢磨开了，嘿嘿，这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哩。

    这一场躲在春风背后蹑足而至的雪，莫非是想着这个春天的花事还不够盛大，不够炽烈？桃红李白在春的枝梢炫耀着、晃荡着，可当雪花铺天盖地绽放的时候，天地间霎时便只剩下静美了。清洌洌的风拂荡过土地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微的毛孔都舒展开来，郁积了一季的浑浊被风卷残云般一扫而光，郁结了一冬的僵硬的块垒因此而柔软起来，而生气萌动。所有苏醒过来的事物（当然包括了一星花蕊、一叶嫩芽、一脉溪流），争先恐后般张开嘴巴。它们都渴望一吐为快。

    是的，得赶在雪花消沓之前，得赶在这一场花事告别之前，把自己满腹的心事都倾诉出来。我不认为这是一场花事与另一场花事的对决。对决一词太过激烈。我想，也许一朵花向另一朵花的倾诉，才是最让人期待的过程。

    春天里的另一场花事，开放的花期最短，说来就来了，一声不响；说走也就走了，倏地，仿佛只是一个安静的转身。

    （作者单位：湖南省湘潭市国税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