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诗刊》2019年8月下半月刊“银河”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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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只白鹭
在时间的景深里,水缓慢而安闲
两只白鹭,同时提起一只脚
在水之上,悬着一场期待
波纹持续着平和的扩张,像妙龄少女
从舞台中央开始向四面转移
张望,然后试探着捡拾滑落的裙摆
它们齐整的步伐,需要用耐心测量
有时也会拿尖利的喙
在水面下排摸,仿佛有一颗哑雷
等着找寻,或重新引爆
巨大的寂静,在尘埃落定之后
成为新生的旷野,两只白鹭
重新回到“简单而明智的生活” ①
这一刻,它们滑翔,爱惜理性的翅膀
————
注①:出自阿赫玛托娃诗句。
猫
它的前爪在墙根下
制造岁月之痕……一堆碎片
随时间缓慢移位
一声“咔嗒”让旁边的柳叶
微微颤动,然后停在一束
聚精会神的强光下
它是不是在未来的位置上
获得了引以为傲的确认
或者,作为一次短暂的休憩
它试着调整了一下哲学的睡姿
鼻息、胡须、黑眼圈
和偶尔转动的两只耳朵
在时间的寂静里
一个梦倒在追赶另一个梦的途中
光阴的灰烬覆盖它的全身
它没有扑进人类的怀里
是因为,喧嚣不是属于它的专利
温暖,也不仅仅是
一种合身的抚慰。这个正午
默许了它的决定
它的尾巴没有缩回去
那哑剧般的尾尖,下着一场雪
捧瓜架下
一岸芦苇需要怎样的隐遁才能表明
寡欲清心?假如良知对世道还有所分辨
我来到捧瓜架下,眼睛不再向高处
望,而专注于贴地的野草
它们有一个形象但土气的名字:狗牙根
我一路看遍,所有的草木各自安分
在风中,万物静谧,无所谓名分
我听到萝藦俯身对小飞蓬窃窃私语:
让人类说去吧,我们只管长一寸是一寸
低处的河流
低海拔的小河,没有湍急的仗势
它习惯以缓慢的流动修复
漩涡的裂隙与时光的擦痕
灵与肉的统一,如此接近本真
那些转弯处的意外惊喜
那些默默的宽阔,像突然松开的叹词
以顺从之美,接近无限
流水孵化远方,河,专注于自己的现实
用浪花抒情,用岸歌唱
逶迤的小野花们,沉湎于做梦
懒得在意流水牵动一个散漫的人
在此岸思考,在彼岸兜风
高 处
在向往的高度,群山像打坐的高僧
默许远方来客
风吹过山顶,吹亮湛蓝的天宇
多少人在激动,在群山之上恣意绽开
仿佛欢悦的羊群,如星辰散落
我在羊肠小道上,即走即停
一只翠鸟,或一丛野花,用自在的方式
打动我,挽留我
我坐着的石头,正对一棵古松
针叶漏下的光斑,像说不尽的话语
默数日脚逝去,一个人
从开始到结束,无所用心,又心有所念
成为河流是幸运的
总爱像思想者一样独坐河边
河水奔流,窥视时令冷落的这片植株
铆在岸上,用心测试河水的温度
成为河流是幸运的
可我只能成为芦苇,成为
枯苇叶,烂在季节里,被河水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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