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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曹操之“失子损将用仇人”,不把自己的过失迁怒于人的当政者少

曹操这个人对待自己和对待别人总体上是比较客观的,这一点品质很优秀。许多当政者只能容忍自己对不起别人,绝不能容忍别人对不起自己,不能容忍自己的手下人有一丁点的冒犯,如果这些人拿曹操照镜子应该汗颜。当然,那句著名的“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本来就是罗贯中篡改的一句话,可是影响了古今一堆当政者趋之若鹜地信奉,可悲!

我们今天先讲曹操灭亡吕布之前与西北军团张绣的一次斗争。要说这支西凉军队,就要从董卓说起。董卓起兵西凉,重用了不少当地人,张济就是其中之一。武威郡张氏,是凉州豪族。张济,武威郡祖厉县(今甘肃靖远东南)人,是董卓四大部将之一,另三人是李傕、郭汜、樊稠,张济势力最小。

初平三年(192年)四月,董卓被王允、吕布密谋诛杀,直接管理张济的董卓女婿牛辅也死于动乱,张济和李傕等人打算解散部队逃回家乡。这时武威人贾诩对李傕说:“听长安人议论说欲诛尽凉州人,各位如果弃军单行,那一个小小的亭长就能抓住你们。不如率军西进,攻打长安,为董公报仇。事情如果成功了,就可以奉国家以正天下;如果不成功,再走也不迟。”李傕等人采纳了贾诩的建议,同郭汜、张济等人结盟,率军几千人,日夜兼程,攻向长安。六月初一,长安失陷。初二,献帝大赦天下,任命李傕为扬武将军,郭汜为扬烈将军,张济、樊稠等人任中郎将。九月,献帝拜张济任镇东将军,封平阳侯,外出屯驻弘农郡(今河南灵宝)。张济后来帮助过汉献帝东迁。建安元年(196年),张济因军中缺粮,出兵到荆州牧刘表处掠夺,攻打南阳郡的穰城(今河南邓州),中流矢而死。张济妻子姓名不详。

张绣,武威郡祖厉(今甘肃靖远县)人,骠骑将军张济的侄子。张绣初为县吏,刺杀了杀害县令的麹胜,后跟随张济入长安。张济中流矢死后,张绣接管了他的部队,退出穰城。荆州官员知道后皆向刘表祝贺。刘表却说:“张济因穷途末路而来,我作为主人却如此无礼,这并非我的本意,故我只受吊唁而不受祝贺。“之后,刘表派人招诱张济余部,其众闻讯大喜,尽皆服从。刘表于是安排张绣屯兵宛城(今河南省南阳市宛城区),张绣成为刘表在北方的藩属势力,替他抵御外敌。

贾诩,字文和,武威郡姑臧(今甘肃武威)人,祖上是西汉有名的贾谊。董卓部将,以太尉掾为平津都尉,后升讨虏校尉,在牛辅军中辅军。董卓死后,迂腐的王允不知道分化瓦解董卓势力,打算清算董卓余党,贾诩向李傕献计杀回长安。但事成后贾诩不愿就高位,只拜光禄大夫。兴平二年(195年),李傕、郭汜、樊稠在长安内讧,樊稠被杀,贾诩在帮助汉献帝出逃、保护大臣方面多有出力,上还印绶。段煨,字忠明,武威姑臧(今甘肃武威市)人,原为董卓帐下将领,此时奉命屯兵华阴。贾诩投靠段煨,段煨表面上对贾诩十分礼遇,心里怕贾诩夺其兵权。贾诩看出后,心不自安,便与张绣暗中来往,张绣派人去迎贾诩。贾诩临行时,有人问:“段煨待你这么好,你为何还要离去?”贾诩说:“段煨生性多疑,有猜忌我的意思,待遇虽然优厚,却不可依靠,待久了一定会被他所害,而我离开他一定很高兴,又指望我连结外援,一定善待我的家人。而张绣缺乏谋士,也很愿意得到我,这样我和我的家人都能够得到保全。”贾诩到达张绣处,张绣果然大喜,对他“执子孙礼”。而段煨知道贾诩离去,果然善待其家人。贾诩说服张绣与荆州牧刘表联合,二人成为曹操心腹之患。

建安二年(197年),曹操南征,部队到达淯水(今白河)。这次征讨规模很大,曹操留荀彧和程昱镇守许都,夏侯惇率先锋队,曹安民率中军,曹仁、曹洪、于禁、李典、乐进兵分五路,共八万人。刘表没有发兵相救的意思,在贾诩劝说下张绣率众投降。曹操只带中军入宛城与张绣和谈,其余军马驻扎城外,寨棚绵延十余里。但十来天后,曹操私纳了张济的遗孀,张绣因此怀恨曹操。一说曹操听说张绣不高兴,就秘密准备杀掉张绣,结果计划泄漏。另一说按《傅子》,曹操给张绣的亲信胡人猛将胡车儿送黄金等礼物,张绣听说后怀疑曹操想用胡车儿刺杀他,于是反了曹操。

张绣听取贾诩的建议,向曹操称需要换防调兵,曹操允许,又称武器铠甲太多,不便携带,故请求让投降士兵穿戴铠甲,曹操也允许。张绣就在曹操完全没有防备的前提下发动攻击,曹操大败。曹操长子曹昂,侄子曹安民被杀,猛将典韦战死。张绣引兵追击,被曹操击退,于是张绣退回防守穰城,再次与刘表联盟。

曹操这方损失惨重,遇害的这几个人简单说一下。曹昂,字子脩,曹操长子,庶妻刘氏所生,生母早亡,由正室丁氏抚养大,二十岁时被举为孝廉。据《魏书》和《魏晋世语》,张绣偷袭曹操,曹操的坐骑绝影被射死,曹操右臂也被射伤, 曹昂主动将自己的坐骑战马让给父亲曹操逃脱,步行保护其父脱身宛城,自己被杀。据《魏略》,养母丁夫人得知曹昂战死后痛哭,大骂曹操:“你害死了我的儿子,从此我没什么可留恋的!”丁夫人怒而回乡。尔后曹操亲自回丁夫人故乡找她,抚摸丁夫人的背说,我们一起坐车回家,好不好?可丁夫人默不作声,曹操走到门前问,跟我回去,行不行?丁夫人依旧默不作声,二人关系从此断绝。后来曹操病重,自认为时日无多,叹息说:“我一生做事,没有什么后悔的。假如死后还有灵的话,子脩如果问我他的母亲在哪,我将怎么回答啊!”自此卞夫人成为正室,卞夫人所生长子曹丕成为嫡长子。曹丕称帝后在朝臣面前常说:“孝廉长兄,自然应当继承这个位置。如果仓舒还在的话,我也当不了皇帝。”他后来追封曹昂为丰悼王。

曹安民,身份很奇怪,真名没有记下来,陈寿写《三国志》时只能以他的字称呼他,对他名字的记载来自曹丕《典论》:“亡兄孝廉子脩、从兄安民遇害。”据说曹安民父亲是曹德。但我们前面知道,曹德与曹嵩等全家一起被害,没有说有留下的活口。那曹安民来自哪里?很可能是为不让曹德绝嗣过继的嗣子,这在当时是传统,曹昂也有过继的嗣子,后面说。曹安民会不会确实是曹德的亲生儿子呢?我们前文分析曹德可能年龄很小,朝廷和曹操都没有给他安排官职。曹嵩中年得子曹操,曹操说自己幼年丧母,从没说过自己有养母,说明曹嵩是在正妻死后很久,我们假设曹操15岁能自立后又娶小妾生了曹德。曹操第一次征张绣时42岁,曹德若活着27岁(实际上3年前就死了),曹嵩若活着有77岁左右(曹操年龄加35),是50岁左右有了曹德,勉强说得过去。曹德若14岁娶妻生子,曹安民这一年也不过13岁(曹丕这年10岁,曹安民肯定比10岁大),无法带领中军。我们前面的假设放宽一下,曹安民也不过17、8岁。但这个可能性有太多假设,所以,曹德能留下亲生儿子是比较困难的一件事。

典韦,陈留己吾(今河南商丘市宁陵县己吾城村)人,相貌魁梧,膂力过人。初平年间,陈留太守张邈与曹操举义组成反董联军,征典韦为军士,隶属司马赵宠。军队牙门旗又长又大,没人能举得动,典韦一只手就把它举了起来。赵宠对他的才干和力气很是惊讶。兴平年间,张邈与曹操决裂,伺机偷袭曹操。典韦转投曹操,隶属夏侯惇,随夏侯惇四处征战,数次杀敌有功,被拜为司马。曹操任命典韦为都尉,安排在自己身边,让他带领亲兵几百人,常绕大帐巡逻。典韦每次作战,经常最先攻陷敌阵,被迁为校尉。当曹操邀请张绣及其将帅一起喝酒时,曹操行酒,典韦持大斧立于其后,斧刃径有尺余,曹操所至之人前,典韦都举斧迫视。酒宴至终,张绣及其将帅均不敢仰视。张绣奇袭曹操之营时,典韦在门前奋战,张绣军不能得入。张绣军于是分散从其它门进营。时典韦部下兵校尚有十余人,皆殊死恶战,无不以一当十。但张绣军先后涌来越聚越多,典韦用长戟左右攻击,一戟击去,便将张绣军十余支矛摧断。后典韦左右死伤者略尽,典韦本身亦被数十创,双方短兵接战,张绣军想上来活捉他。典韦用双臂挟住两个张绣军将他们杀死,其余的张绣军不敢近前。典韦又冲上前去突击张绣军,杀死数人,伤势加重,典韦就此怒目大骂而死。张绣军方才敢于向前,割下典韦的头,互相传看,全军又都来看他的躯体。曹操退往舞阴(今河南省泌阳县羊册镇古城村),闻典韦已死,为之痛哭,招募间谍取回他的尸体,亲自临哭,遣其归葬襄邑,拜其子典满为郎中。曹操车架每次经过襄邑,常用中牢礼仪来祭奠他。曹操追思典韦,拜典满为司马,引为近侍。曹丕即王位后,以典满为都尉,赐爵关内侯。

建安三年(198年)三月,曹操再次南征张绣,包围张绣据守的穰城。不久,曹操闻袁绍欲趁虚袭取许都,便从穰城撤退。张绣率兵尾随追击,刘表也派荆州军占据安众(今河南省邓县东北),切断曹军退路,企图与张绣夹击曹军,曹操出奇兵大败张、刘联军。曹军获胜后,速行北撤。张绣亲自率兵追击,贾诩劝阻说:“不可追,追必败。”张绣不听,强行追击,被曹操亲自断后击败。贾诩这时又对张绣说:“赶快再追,一定会获胜。”张绣说:“不听你的建议才落到这种地步,现在已经败了,为何要再追?”贾诩说:“形势已经起了变化,赶快去追准能获利。”张绣听从贾诩建议,收集散兵,再行追击,竟将曹操后卫部队击溃。得胜后,张绣问贾诩请教是怎么回事,贾诩解释说:“这个(道理)很容易明白罢了。将军虽然擅长用兵,但绝非曹公敌手。曹军虽然刚撤,但曹公必然亲自殿后,我们的追兵虽精,但将领比不过他们,他们的士兵还很有士气,所以我知道将军你必败。曹操之所以还未尽力就已撤兵,一定是后方出了事,所以击破将军的追兵后,一定会全力撤退,留别人断后,他留的将领虽厉害,却比不上将军,所以我知道将军用败兵也能取胜。”张绣大为佩服。

如果按一般人理解,曹操与张绣、贾诩属于势不两立的关系。但形势变化之快,大家都没有料到。建安四年(199年),曹操与袁绍矛盾已经激化,双方的直接斗争不可避免,但曹操显然处于人少粮缺的弱势地位。张绣听从贾诩的建议,再次向曹操投降。张绣到达后,曹操非常大度,牵着张绣的手,一起参加宴会,为自己的儿子曹均娶了张绣的女儿,并封张绣为扬武将军。

插播一下曹均,母周姬。《三国志·卷二十·武文世王公传》中隐约透露曹操还有其他兄弟: “郿戴公子整,奉从叔父郎中绍后”,“樊安公均,奉叔父蓟恭公彬后” ,“东平灵王徽,奉叔公朗陵哀侯玉后”,就是说曹操的儿子曹整过继给曹绍,曹均过继给曹彬,曹徽过继给曹玉。因曹绍是从叔父,曹彬、曹玉是叔父,很可能曹彬和曹玉是曹操的亲弟弟。有人认为曹玉就是曹德,但这样与前面讲的曹安民身份冲突。曹均和张绣的女儿生下的儿子曹琬过继给了曹昂,上一代的恩怨被下一代化解了。

建安五年(200年),张绣参加了官渡之战,力战有功,升为破羌将军。建安十年(205年),张绣跟随曹操在南皮击破袁谭,再次增加食邑,一共2000户,当时天下户口剧减,十户才留下一户,将领中封邑没有达到1000户的,唯独张绣特别多。 建安十二年(207年),张绣跟随曹操去柳城征讨乌桓,还没有到达就死了,被谥为定侯,儿子张泉继嗣。

建安四年(199年),袁绍遣人招降张绣,并与贾诩结好。张绣准备同意,贾诩却当着张绣的面回绝了袁绍的来使,指出袁绍不能容人,而投降曹操有三点优势:曹操挟天子令诸侯,名正言顺;曹操兵力较弱,更愿意拉拢盟友;曹操志向远大,一定能够不计前嫌。张绣听从贾诩的建议,率众归顺曹操。曹操闻讯后大喜,亲自接见贾诩,执其手说:“使我的信誉扬于天下的人,是你啊!”曹操拜贾诩为执金吾,封都亭侯,迁冀州牧。由于当时冀州为袁绍所占,贾诩便留参司空军事。建安五年(200年),曹操与袁绍战于官渡。曹军军粮用尽,曹操问计于贾诩,贾诩说:“您在精明、勇敢、用人、决断四个方面都胜过袁绍,之所以相持半年不能过取胜,是想顾及周全啊,抓住机会,便能很快取胜。”曹操称善,后来抓住机会偷袭乌巢,一举战胜袁绍。河北平定后,曹操领冀州牧,改任贾诩为太中大夫。建安十三年(208年),曹操占领荆州,想乘机顺江东下。贾诩劝阻,说应该安抚百姓,等待时机,曹操不从,结果在赤壁之战中大败而归。建安十六年(211年),以韩遂、马超为首的十部联军,聚集十余万人马,据守潼关抗曹。曹操问贾诩如何破敌,贾诩说:“离间他们。”曹操采用他的计谋,写书离间马超和韩遂,使他们内乱。曹操视时机成熟,主动对关中联军发起进攻,大胜而归。贾诩最终成为曹魏开国功臣。

从上面的介绍我们看到,曹操的大度和容人的雅量是一般当政者不能望其项背的。难能可贵的是,曹操的重大损失是由于自己的不道德做法引起的,所以后来当张绣、贾诩再次投降时,他没有进行道德甩锅,抓住人家历史上的小辫子不放,而是不计前嫌,以统一天下大业为重,终其一生对此二人做到了用人不疑。这点尤其值得我们现在的一些决策者借鉴,制定政策时不要总抓着别人历史上的一些小缺点、小问题不放,那些缺点错误有些是别人早期的无知造成的,有些是当时的情境逼迫造成的,如果人家当前和今后能够建功立业,又何苦死揪着过去不放呢?我以为,这是当前各行各业普遍欠缺的一种用人机制,完美的圣人只存在于传说中,不可能生存在江湖里。

据《魏略》,有一个画蛇添足的尾巴:五官中郎将曹丕因曹昂战死之事对张绣不满,说:“你杀了我的兄长,还有什么脸面见人呢!”张绣心不自安,自杀。但曹丕成为五官中郎将是在公元211年(建安十六年),这时候张秀已经死去4年了,在时间存在冲突,应该以《三国志》记载为准。另外,我认为,张绣是在听从贾诩的建议后才奇袭曹操的,曹丕眼里的仇敌应该是张绣和贾诩两人才对,但贾诩显然是一直支持曹丕的。建安二十二年(217年),曹操尚未立太子,曹丕为五官将,临菑侯曹植才名方盛,曹丕派人求计于贾诩,贾诩说:“但愿将军能够弘扬道德,培养气度,实践士人的责任和义务,勤勤恳恳,孜孜不倦,不做违背孝道的事情,也就可以了。”曹丕听从他的建议,刻意磨练自己。后来,曹操私下问贾诩对立嗣的看法,贾诩闭口不答,曹操问他为何不答,贾诩说:“我在想袁绍和刘表啊。”曹操大笑,于是立曹丕为太子。黄初元年(220年),曹丕即位,为报贾诩之恩,拜贾诩为太尉,进爵魏寿乡侯,增食邑三百,前后共八百户。黄初四年(223年)三月,曹丕首征东吴,问计于贾诩:“我想统一天下,吴、蜀应先征讨哪个?”贾诩建议应先治理好国家再动武,曹丕不听,果然无功而返。同年六月,贾诩去世,终年七十七岁,谥号肃侯。而且张绣杀害曹昂,客观上有利于曹丕,曹丕有什么理由和张绣、贾诩为敌呢?

这是第八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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