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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斟细语】看来岂是寻常色(下)


编者按:

都说是一入红楼梦难醒,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对于《红楼梦》,太多的人读起来就再也放不下。一读再读之后,就会在心中产生千百种情愫,互相冲击,澎湃不止,对宝钗的敬,对黛玉的怜,对湘云的爱,对探春的赞,对凤姐的惧,对贾母的亲……还有对大观园的憧憬,那种欲罢不能、欲说还休的感觉,实在无以排遣的时候,你可以来这里——“红楼心语”!

“红楼心语·浅斟细语”栏目是每一位红迷朋友的家园,在这里你可以愉快地开启属于你自己的梦想航班,尽情地抒发你对《红楼梦》的喜爱之情。

“红楼心语·浅斟细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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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岂是寻常色(下)
作者:火烧彤云
 
不再打赏
岫烟不只是思想上转过了弯,而是将宝钗的开导付诸了实际。迎春的乳母当了迎春的攒珠累丝金凤钗作赌资。她赌博坐庄,事发被撵。她的儿媳王住儿家的来求迎春去说情,迎春一口拒绝。迎春的贴身丫鬟绣桔恪守职责,跟她讨要金凤钗。
王住儿家的听见迎春如此拒绝他,绣桔的话又锋利无可回答,一时脸上过不去,也明欺迎春素日好性儿,乃向绣桔发话道:“姑娘,你别太仗势了,你满家子算一算,谁的妈妈奶子不仗着主子哥儿多得些益,偏咱们就这样丁是丁卯是卯的,只许你们偷偷摸摸的哄骗了去?自从邢姑娘来了,太太吩咐一个月俭省出一两银子来与舅太太去,这里饶添了邢姑娘的使费,反少了一两银子。常时短了这个,少了那个,那不是我们供给?谁又要去?不过大家将就些罢了。算到今日,少说些也有三十两了。我们这一向的钱,岂不白填了限呢?”绣桔不待说完,便啐了一口道:“作什么的白填了三十两?我且和你算算帐,姑娘要了些什么东西?”迎春听见这媳妇发邢夫人之私意,忙止道:“罢,罢,罢。你不能拿了金凤来,不必牵三扯四乱嚷。我也不要那凤了。便是太太们问时,我只说丢了,也妨碍不着你什么的,出去歇息歇息倒好。”(第73回)
王住儿家的的意思是,岫烟一个月手里实际上只有一两月银,钱不够花,就使用了迎春的一些物品,于是迎春的物品就出现了短缺,短缺的部分是她和婆婆出钱填补的。也就是说,王家婆媳用自己的钱间接资助了岫烟。这当然是胡说八道。岫烟跟宝钗说得很清楚,紫菱洲的这些奴仆们整天盯着她手里这一两银子,在她面前说三道四,搞得她不得不出钱给她们打酒买点心吃,以致于她那一两银子还不够花,只得把绵衣都当了换钱。她们这些奴仆算计岫烟的钱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出钱间接资助岫烟呢?这完全是倒打一耙。
王住儿家的这么说,是为了挟制迎春。迎春懦弱怕事,如果王住儿家的的话闹到邢夫人耳朵里,邢夫人一是会指责迎春管不好仆人;二呢,以邢夫人多疑的性格,说不定会怀疑迎春不肯把物品分享给岫烟用,会对迎春不满。这招果然见效。迎春听出了王住儿家的的用意,选择了退让,不要金凤钗了。
虽然说王住儿家的是借着岫烟为题的目的是挟制迎春,可不管怎么样,她污蔑岫烟花了她们至少三十两银子,这可是对岫烟严重的污名化。岫烟并不是王住儿家的的正牌主子,她这么说,就不怕得罪岫烟吗?
可能有人会说,此时岫烟不在紫菱洲,听不见王住儿家的的话,所以王住儿家的才这么无所顾忌地胡乱说她。在岫烟搬入大观园的时候,书里就交待得很清楚,岫烟和黛玉宝钗这些常年住在贾家的亲戚不同,她父母住在外面,会时不时地回家小住几天,但是大部分时间岫烟还是住在紫菱洲。王住儿家的和绣桔大吵的时候,连刚刚走进院子的探春等人都听见了,何况紫菱洲里的其他奴仆了。这样的话,王住儿家的的污蔑即便不直接传到岫烟耳朵里,也会传到岫烟的奴仆的耳朵里,岫烟最终还是会知道。在贾家,各种消息传得比风还快。
假如岫烟此刻还和刚进大观园时一样,时不时地打赏她们、给她们打酒买点心吃,王住儿家的还会这么说吗?当然不会。王住儿家的等奴仆对岫烟尖言刺语是在岫烟没有打赏她们的情况下。如果说岫烟打赏她们和不打赏她们,她们都是一样的“尖刺”,那么岫烟就不会打赏她们,没谁愿意花了钱还落不下一个好、只当冤大头。当岫烟打赏她们的时候,她们至少要笑着谢赏,甚至还得假模假式地奉承岫烟几句、给岫烟端这递那,献点小殷勤,巴望岫烟下个月得了月钱时再打赏。正是因为岫烟听了宝钗的话,不再把这仅有的一两月银花在她们身上,王住儿家的才无所顾忌地污蔑岫烟。因为反正没好处得了,索性就拿岫烟来编胡话挟制迎春,得罪了也就得罪了,无所谓了。这间接证实了岫烟听了宝钗的话,不再打赏迎春的奴仆们。
三十两银
王住儿家的为什么说岫烟间接花了她们至少三十两银子呢?这个数字是她信口开合,还是意有所指呢?
省亲这年十月十四日,薛蟠跟随张德辉等人出外经商。随后香菱搬入大观园,跟着林黛玉学诗大约一个月后,岫烟等四才女来到了贾家。
宝钗开导岫烟是在第57回,第58回随后就写到了藕官在清明这天祭祀菂官。清明节是在农历的二月或三月。可以判断,宝钗开导岫烟也是在二月或三月,也就是省亲之后的下一年,我们不妨简称省亲二年。从这以后,岫烟就不再给紫菱洲的奴仆们打赏了。
贾母的生日是在八月初三。王住儿家的与绣桔大吵是在贾母的生日之后、中秋节之前,大约是在八月上旬,这个时候是省亲四年。关于这个时序笔者以前在其他文章中进行过推导,本文不重复,直接采用这个结论。
书里说得很清楚,岫烟进入大观园后,除去她回家住的日子不算,只要她在大观园住满一个月,凤姐就发一个月的月钱给她。也就是说,贾家发月钱不是当月发当月的钱,而是发上月的钱。岫烟一家本来就是来投亲的,指望的就是依靠邢夫人的亲戚关系得到经济上的资助。岫烟只要大观园住满一个月就能得到二两银子的月钱,邢家人谁不愿意岫烟多在大观园里住呢?所以,岫烟可能是经常回家看望父母,陪父母吃吃饭、聊聊天,晚上还是回到大观园睡觉。她回家住的时间应该比较少,基本可以忽略。
如果宝钗开导岫烟是在省亲二年二月,那么此时只发了一月的月钱,二月的月钱还要等到三月发。岫烟听了宝钗的开导,这年剩下的11个月的月钱岫烟就不再打赏给王住儿家的等人了。省亲四年八月上旬,王住儿家的和绣桔大吵,此时应该是发了7个月的月钱。再加上省亲三年全年12个月的月钱,岫烟不再打赏给王住儿家的等人的时间一共是30个月。如果宝钗开导岫烟是在省亲二年三月,同理推算,岫烟不再打赏给王住儿家的等人的时间则是29个月。
根据王住儿家的的逻辑,岫烟本来有二两银子的月钱,省出一两给父母,因而只有一两,钱不够花,是她们间接贴补了岫烟的开销,也就是她们每月贴补了岫烟一两银子。岫烟不再打赏她们的时间是30个月或者29个月了,王住儿家的对岫烟的怀怨在心也就有30个月或29个月了,于是,她才倒打一耙地说她们间接补贴了岫烟至少30两银子。因此,这30两银子的说法并非王住儿家的的信口开合,而是积怨时长。可见,宝钗开导岫烟的时间在省亲二年二月的可能性还是略大一些,因为这正好契合了王住儿家的所说的30两银子的时间。我们姑且就可以把宝钗开导岫烟的时间认为在省亲二年二月。
30两就30两,为什么王住儿家的又说岫烟间接至少花了她们30两银子呢?因为她说这话的时候已是八月上旬,她把八月份这几天也算了进来。
至于此前岫烟每月打赏王住儿家的等人的时间,王住儿家的则没有计算在内,毕竟那时对岫烟还没有这么大的怨气。虽然那时她们时不时地在岫烟跟前“尖刺”,可岫烟还是在努力地弄钱给她们花,以致于绵衣都当了。而岫烟听了宝钗的话之后,不管她们怎么“尖刺”,本来就稳重、沉得住气的岫烟更是发挥了她性格上的优势,她就是无动于衷,不再打赏。王住儿家的等人这才咬牙切齿地恨上了岫烟,这和她们之前用言语来刺激岫烟打赏、实际上对岫烟并没有真正的怨怪的情况并不相同。可见,这王住儿家的等人是何等的贪财无良和搬弄是非!这可比吴新登家的等“刁奴”更等“刁”!岫烟并不欠她们的,也不是她们的正牌主子,她们居然就把岫烟的月钱视为自己的正当所得,得不到一个月,心里就记恨着一个月,足足累积到了30个月,以致于30两银子的话脱口而出。

浓淡由他
岫烟的咏梅诗的最后一句是“浓淡由他冰雪中”,意思是,无论浓冰淡雪怎样地侵袭,梅花依然绽放。这句诗非常契合岫烟的成长。王住儿家的等人的尖言刺语,不就是浓冰淡雪吗?经过宝钗开导的岫烟已然脱胎换骨,任凭她们如何浓冰淡雪地尖言刺语,岫烟也不再受她们的挟制。
续书里写到岫烟的绵衣被紫菱洲的婆子弄失,被凤姐查出,岫烟还为婆子说好话,这些情节不符合原作者对岫烟的塑造,也不符合岫烟这个人物性格发展的逻辑。当然,续书里写到迎春出嫁后,岫烟仍然住在紫菱洲,这一点就站不住脚,更别说续作者设计的其他情节了。
抄检大观园后,大观园已成是非之地。宝钗借口薛家事务繁忙,率先搬出了大观园。中秋节后,邢夫人把迎春从大观园里接了出去,理由是便于求亲者相看。她这明显也是学着宝钗找借口。迎春和其他晚辈一样,每天都要离开大观园去荣国府向贾母王夫人请安,要相看,不也可以随叫随到地到邢夫人的住所去供人相看吗?邢夫人的住所在荣国府的东边,紧挨着大观园,比住在荣国府中部的王夫人和西部的贾母都要近。邢夫人是不想让贾赦一房的人再与大观园有什么纠葛了,才把迎春接了出去。既然连贾家的正牌小姐迎春都搬了出去,邢夫人又如何会让自己的侄女岫烟还留在大观园?肯定是一并搬了出去。岫烟应该是搬回了自己家。
一个人光是受到过良好的教育,诗书满腹、品格优秀,这还不够。人还得走向社会,接受意想不到的各种事物的冲击和考验,经历成长的波折,才会走向成熟。岫烟在这个过程中,幸运地遇到了宝钗,得到了她的指点,练就了非同一般的稳重品质。这种品质对她的人生之路乃至对薛家的帮助都很大。
夏金桂嫁入薛家后,薛家被夏金桂搅得不得安宁。她先是降服了薛蟠,然后又欺负上了薛姨妈,后来又想踩到宝钗的头上,但是宝钗用言语弹压了她。薛家的操控者是薛姨妈,假如宝钗没有有力地扶持着母亲,让夏金桂掌控了薛家大权,以夏金桂的骄奢无度,薛家衰退得更快。岫烟嫁入薛家前,宝琴已经出嫁。岫烟嫁入薛家后不久,宝钗也会出嫁。扶持薛姨妈的重任将历史性地落到岫烟身上。
夏金桂是薛蟠看中、求着母亲娶进家来的。岫烟则是薛姨妈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看中的。岫烟与薛蝌订婚前彼此还见过一面,两人心里是愿意的。岫烟来扶持薛姨妈,薛姨妈和丈夫薛蝌都会支持,唯一的障碍是堂嫂夏金桂。这对妯娌将是全书中最难相处的一对妯娌。不难想像,夏金桂肯定会为难岫烟、挖苦她贫穷、不配跟她做妯娌、不配做薛家媳妇等等。夏金桂不同于紫菱洲的奴仆们,她是嫂子,地位比岫烟居长,她肯定会来压岫烟。然而,此时的岫烟已经不是刚进贾家的岫烟。岫烟住在紫菱洲,饱受王住儿家的等奴仆的恶言劣语,长达三十个月,王住儿家的还用污蔑她的手法来搬弄是非,她都能做到“浓淡由他冰雪中”,内心是何等的强大!岂是夏金桂能奈何得了的?
之后的情况可能是,薛家在岫烟的扶持下,基本上维持着原有的经营状态和富裕程度。这不但延缓了薛家的衰落,还在一定程度上支援了财政上岌岌可危的贾家。当初在暗中资助岫烟、开导岫烟、现已成为贾家妇的宝钗得到了最宝贵的回报。
邢岫烟是作者精心塑造的人物形象,她端庄美丽,博学多才,爱好高雅,随和洒脱,蔑视礼教,稳重大方,脚踏实地,心胸开阔。岫烟出于淤泥般的家庭而不染,宛如一朵洁白的莲花;后又经冰历雪,成长为“浓淡由他冰雪中”的吐艳红梅。看来岂是寻常色,百花丛中,岫烟似乎不怎么起眼,只有细细观赏,才能看到她那不同寻常的异样光彩。
 

个人简介:
火烧彤云,湖南省长沙市人,建筑工程造价工程师,自幼喜欢《红楼梦》,爱思考,爱写作,追求美好高尚的精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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