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人物短评】张金哥、守备公子、李衙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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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者：刘莉莉

【红楼人物之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张金哥、守备公子、李衙内：

《红楼梦》第十五回“王熙凤弄权铁槛寺　秦鲸卿得趣馒头庵”中插入了一个很小很小的殉情故事。作者通过水月庵尼姑净虚与凤姐的交谈写出来，短小的就像某报纸的边角料，使很多读者不经意间就错过了。这个小故事的最终结局，至第十六回才做以交代，却大大出乎人的意料。

故事起始：

老尼（向凤姐）道：“阿弥陀佛！只因当日我先在长安县内善才庵内出家的时节，那时有个施主姓张，是大财主。他有个女儿小名金哥，那年都往我庙里来进香，不想遇见了长安府府太爷的小舅子李衙内。那李衙内一心看上，要娶金哥，打发人来求亲，不想金哥已受了原任守备的公子的聘礼。张家若退亲，又怕守备不依，因此说有了人家。谁知李公子执意不依，定要娶他女儿。张家正无计策，两处为难。不想守备家听了此信，也不管青红皂白，便来作践辱骂，说一个女儿许几家，偏不许退定礼，就要打官司告状起来。那张家急了，只得着人上京来寻门路，赌气偏要退定礼。我想如今长安节度云老爷与府上最契，可以求太太与老爷说声，打发一封书去，求云老爷和那守备说一声，不怕那守备不依。若是肯行，张家连倾家孝敬，也都情愿。”（甲戌本第十五回）

故事结局：

那凤姐儿已是得了云光的回信，俱已妥协。老尼达知张家，果然那守备忍气吞声的收了前聘之物。谁知那个张财主虽如此爱势贪财，却养了一个知义多情的女儿，闻得父母退了亲事，他便一条绳索悄悄的自缢了。那守备之子闻得金哥自缢，他也是个极多情的，遂也投河而死。只落得张李两家没趣，真是人财两空。这里凤姐却坐享了三千两，王夫人等连一点消息也不知道。自此凤姐胆识愈壮，以后有了这样的事，便恣意的作为起来，也不消多记。（甲戌本第十六回）

这个不足六百字的小故事，在浩瀚如海的《红楼梦》中，可以说是沧海一粟，简直微不足道，也因此很多人忽视了这个故事在书中的作用。这个故事涉及到三个家族以及三个主要人物张金哥、守备公子、李衙内，三个人物之间的故事折射出“殉情”故事在中国古代文化中的重要性。张金哥和守备公子，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孔雀东南飞》中的焦仲卿与刘兰芝，而李衙内又很容易令人联想到《水浒传》中高俅的螟蛉之子高衙内。

与张家和守备之家相比，李家可以说是位高权重。李衙内虽然只是长安府府尹的小舅子，但其倚李家之势而行不义之事定是常情，观此事缘由可见此人就是另一个典型的“花花太岁”。所以，当这样一个横行霸道的公子哥儿遇到千娇百媚的张金哥，自然就会惹出一场祸事。因此，张家的退订其实应该是多方面的原因造成的：其一，张财主本就是“爱势贪财”之人，见到李家提亲，未免生出攀附之意；其二，守备家的过激相逼；其三，张家也有赌气之嫌。而这个小故事的混入，正体现了当时的一些社会现实，有权有势之人可以为所欲为，平民百姓却无处说理。因此，此一事件可视为前文“葫芦案”的补写之笔。看透人情世情的作者，对官场的潜规则太熟悉了，所以能够游刃有余的插入书中，简明而不简单。

张金哥悬梁自尽，追随其后的是守备公子的投河而亡。《孔雀东南飞》中投河而亡的是刘兰芝，追随其后的是焦仲卿也是“自挂东南枝”。两种殉情方式在人物身上的对换并不影响他们之间相同的“殉情”的深刻意涵。

那一条绳索成就了张金哥的节烈，而她信守承诺的义无反顾，也使这个人物的性格特征在一瞬间立了起来，所以作者以“知义多情”许之。而守备公子的投河而死，更是为这个殉情故事画上了完满的句号，因此这一对人物也成为《红楼梦》中“殉情”形象的典型代表，这是作者巧妙的借小人物的小故事从细微角度契合全书的主旨之“大旨谈情”。这个小故事的悲剧意蕴，不亚于中国古代文化中任何此类“殉情”故事的悲剧意蕴。所以，这个小故事的作用与甄士隐家盛衰转换小故事的作用在书中是同样重要的。一个以“盛衰”为主题，一个以“情”为主题，而这两个主题正是《红楼梦》中的两大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