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赣鄱专栏 | 姜盛武 | 老母亲


老母亲

文:姜盛武

图源:网络

版式设计:玉丽

我的老家在南珠湖边上,是一个偏僻的乡村,那里住着我80多岁的老母亲。这些年我们兄弟几个都在城市里找生计,三个姐姐也都不在母亲身边。我们兄弟姊妹只是在过春节的时回家,团聚在母亲的身边。平日里,只有母亲一个人住在乡下,她自己煮饭、洗衣,还要看管我们兄弟几个的房子,她是名符其实的“空巢老人”。

父亲去世得早,母亲为了让我们兄弟姊妹成家立业不知吃了多少苦,晚年却很少感受到儿女绕膝的幸福,陪伴她的是长年的孤独。每当晚上看到中央电视台的公益广告片“老父亲的谎言”,想到自己的老母亲亦独居乡下,内心被良心谴责得隐隐作痛。

母亲在村子里生活了几乎一辈子,村子似乎对她产生了磁场,她宁愿一个人自煮自吃,也不愿离开村子。几个哥哥常年在杭州做饮食业,曾“劫持”母亲到杭州,准备轮流照顾她,可母亲就是吃住不习惯想回家。哥哥们以为过一段时间母亲就会适应城市生活,没想到母亲却病倒了,几个哥哥只得将母亲送回家。母亲一回到家,听到亲切的鸡鸣狗吠,看到熟悉的人和环境,病不治而愈。

我和妻子大部分时间住在工作的单位里,在县城买的商品房装潢后基本空在那里。我也曾“动员”母亲到县城的商品房住,想照应也方便点。母亲说县城的商品房都像鸟笼子,上了楼后下楼难,进了门就关门,平时我们要是上了班,连找个说话的人都难,还不如住在乡下。一次,我接她来住,没住到三天,母亲趁着我和妻子没在家,硬是打电话让在县城读高中的侄子用电动车送她回了乡下。过后,我追到乡下老家,埋怨母亲。母亲说自己是穷鬼命,吃得苦,享不来福,还是乡下好,叫我们就不要折腾她了。邻居的大叔对我说:一个人在一个环境里生活了将近一辈子,如果刻意改变她,还会适得其反。我想也是,只好顺着母亲,让她在乡下住着。


然而,母亲年纪毕竟太大了,她一个人在乡下生活我们真是放心不下。特别是我们村子还没有通自来水,母亲在家洗衣吃水成了我们最担心的事。虽然家里有口井,安装了吸水泵,但担心母亲拉开关会触电,我便买了一只有盖的大塑料桶,托左邻右舍的大叔大婶们每天给母亲打满水。同村的表姐住在村南头,离我家有两里多路,她每天都来看母亲一次,有时帮母亲洗洗衣服。如果没有表姐帮忙照顾母亲,我们真不敢想象那将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我和妻子每个月只有两次假期,每月我们都会抽半天去乡下看望母亲。每次回到乡下老家,我们总看到母亲依坐在老屋的站檐壁下,要么拣菜,要么用她干枯的手抚摸着黄狗“皮皮”。好像在与“皮皮”说着话,又好像在自言自语。“皮皮”是母亲养大的,很乖顺听话,母亲走到哪它就跟到哪。看到母亲一个人住在乡下与黄狗“皮皮”为伴,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如今的乡村,青壮年都到城市里务工去了,剩下的都是“老弱残兵”,像我母亲一样的“空巢老人”很多,年纪稍低和身体健旺的老人每天会走出户外聚在一起聊聊天,看看老戏(光碟),打打小麻将,排解内心的孤独。而像我母亲这样年纪大的,一般是很少出门的,一则腿脚不灵便,二则他们总是替子女着想,怕自己外出万一摔了胳膊断了腿,反倒“麻烦”了子女。

有一次晚上,母亲老病犯了,邻居的大婶打电话来,我和妻子心急火燎地连夜赶回乡下。母亲躺在床上,看脸色身体虚得很,表姐陪在一旁,说刚打完点滴。我将从县城带来的还保持着温热的馄饨喂给母亲吃,母亲却使劲摆手,示意让表姐喂她,并用微弱的语气催我连夜回县城,不要耽误了明天上班……翌日,我为母亲买了个“老人手机”,以便每天给她打个电话。我把母亲有了手机的消息告诉了哥哥姐姐和侄子辈们,他们都觉得非常好,便轮流给母亲打电话。母亲不识字,自从有了手机她便天天等着手机响,一有谁到家里串门,她就要别人教她打电话。

记得去年春天,我和妻子带着儿子去乡下看母亲。推开院门,见院子里的桃花开得正艳,燕子在老屋的门前飞进飞出。“皮皮”见我们进来,飞快地跑来摇头晃尾迎接我们,高兴地围着儿子团团转。母亲似乎没看到我们,依然坐在老屋的站檐壁下,她手腕上套着手机袋子,眼睛盯着手机袋子发呆。儿子走到她面前大声地连喊了几声:“奶奶、奶奶……”母亲惊得猛地一抬头,看到我们,浑浊的双眼顿显清明起来,满脸的激动,她右手抓握起斜靠在站檐壁的拐杖,身子稍往前一倾,拐杖一点地,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左手抚摸着儿子的头,嘴里不停地说:宝贝,宝贝,你来啦,你来看奶奶了……还未等我们开口,她又说:我估摸着这几天你们要来,你们又不打电话来,吃了饭吗?我去做饭……我说:打电话给您,您又要准备饭菜,反而给累着您,我们都吃过了……母亲好像不高兴似的说:几个人的饭我还能做,我总是一个人吃饭,如果你们能陪我吃吃饭,与我说说话,我的胃口也会好很多。我们笑着将买给她吃的放到桌上,母亲说:不要买这么多吃的,回家看了我就比什么都好。母亲拄着拐杖要到村中小店买零食给儿子吃,被妻子拦了回来。

待我们坐下,母亲便给我讲村里新近发生的事。她告诉我们,石老爹今年到医院检查,发现自己得了食道癌,儿子在外地务工,他知道自己儿子生活压力大,也就一直没告诉儿子自己生病的事。他一个人在家自己照顾自己,病情愈来愈严重,有点生不如死,前天可能是半夜,从自家楼顶跳了下来,等村里人清晨发现,人早走了。他儿子回来,顿足捶地好不伤心。还有同庚娘前些天也中风去世了。同庚娘的子女都在杭州务工,同庚娘中风的时候,还是邻居发现的,因抢救得太晚,她的子女还没赶到家,同庚娘就走了……母亲哎叹了一声,自言自语地说:石老爹和同庚娘真惨啊,辛苦了一辈子,落得个这样的结果……我和妻子听了,都沉默了很久,不知道怎样宽慰母亲当时的心情。还是儿子说了一句:奶奶,还是接您到县城住吧!母亲说:宝贝,就你孝顺。人哪,生死有命,我哪里也不去,你们一家子常来看看我就行了!

那天从乡下回来,我内心像灌了铅似的。我在想,如果自己不趁母亲健在时“常回家看看”,尽量陪母亲看看走走,待母亲走时,自己哭喊着古人皋鱼的那句话:“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那样的自责是不是显得很苍白?


那个假日里,我将所有认为要紧的事推到一边,开车将母亲接到县城来。我与妻子、儿子和读高中的侄子四人陪母亲先到了芝山公园。儿子和侄子两人牵着母亲登上鄱阳楼。母亲仰望鄱阳楼,说自己第一次看到这么又大又好看(雄伟壮观)的楼,算是开了眼界了;儿子和侄子又扶母亲围着鄱阳楼转了一圈,母亲扶着回栏手搭凉棚俯瞰鄱阳城,嘴里不停地发出啧啧声,说县城变大了,变美了。我们在鄱阳楼正面给母亲拍了几张照片便下了山。在山下小广场,母亲看到很多老人在跳健身舞和打羽毛球,她的脚步便停了下来,眼里透着无比的羡慕,她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没有说出来。儿子说:奶奶,往前一点就是芝山寺,您要不要拜拜菩萨?母亲听到拜菩萨,脚步动了,对儿子说,自从你爷爷去世已有十几年没到寺院拜过菩萨了。我买好了香火,陪母亲进了芝山寺。母亲虔诚地拜了各位菩萨。出来时,母亲一个劲地说今天完了她的心愿。游完了芝山,我们又陪着母亲去沿湖公园和美食街走了走,还观瞻了吴芮祠……母亲那天心情特好,好像没感觉到她累的样子。

翌日,我送母亲回乡下。一下车,左邻右舍的老人都羡慕地围着母亲问这次到县城看了啥?吃了啥?母亲一脸满足地说,这次我的老小夫妻俩陪我在县城游了一天,到处看了,到处走了,想吃的也吃了……我死也满足了。我听了鼻子酸酸的,像我母亲这样的农村留守(空巢)老人,平日里我们很少陪伴在他们身边,他们一辈子也很少走出乡村,偶尔到外面的世界看看,就这样地容易满足,我们做儿女的有多么的羞愧啊!

回县城的路上,我脑海里又浮现出耄耋之年的母亲,依坐在老屋的站檐壁下与黄狗“皮皮”为伴的情景。那天晚上,我写了一首诗《老母亲的守望》:乡下的老房子/屋檐下独坐的老母亲/她干枯的手抚摸着/倚在脚下的老黄狗/门前的桃花悄然开放/母亲的目光却变得黯淡/雁儿们飞离了家乡/寒冬便成了她的守望/母亲不喜欢春天/虽然阳光的热情在升温/却烘不干母亲孤独世界里的忧伤。写罢,泪水便模糊了我的双眼……


作者简介

姜盛武,1972年9月生,江西省鄱阳县人,教师,业余写作爱好者,鄱阳湖文化研究会会员,在各级各类报刊杂志和丛书发表或登载散文、诗歌100多万字,有多篇作品获奖,出版了个人散文集《那片湖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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