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 遇
文：曹煜
版式设计：玉丽
图源：网络
能拥有一次缘遇的人生是美好的。
缘遇，字面意思是有缘份的相遇。如何才算有缘份呢，没有人说得明白，往往是相遇之后才说“我们真有缘”、“我与这个地方有缘”，这类话有事后诸葛之嫌，只能算“巧遇”、“偶遇”，时髦的词汇叫“邂逅”，不是真正的缘遇。
“似曾相识燕归来”，缘遇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是一种美妙的体验。你的内心深处早就装着某个未曾去过的地方或某位未曾谋面的人，它（她）无时无刻在呼唤你，等待你，总有一天，你要远行，在不经意间最终与它（她）相遇。
那份感觉就像宝黛初次相见的那一刻。黛玉一见，便吃了一大惊，心下想道：“好生奇怪，到像在哪里见过的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宝玉看罢，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眼前分明外来客，心底却似旧时友，这便是缘遇最好的注解。
2011年，我在深圳工作，每天穿行于摩天大楼之间，在地铁里或高速路上奔波，像个陀螺在钢筋水泥的森林里旋转不停。大半年，我没去过公园或海边散步，远离大自然让我莫名地烦闷，失去花草的芬芳令人产生缺氧般的窒息感。
电脑桌面壁纸拯救了我。我在互联网上搜索山水风景图片，挑选喜欢的图片做为桌面壁纸，电脑一开机或者更换文件时就能欣赏美丽的大自然风光。桌面壁纸暂时治愈了我的城市审美疲劳症和对大自然的相思病。
人的欲望是被一次次满足而不断提高的。一张壁纸使用不到一周便厌倦了，不得不搜索更美的图片来替换。从海上朝阳到大漠落日，从森林草地到江河湖泊，从雪域高原到乡村田野，数月来，为了满足日益膨胀的猎取美景的欲望，我不断地更换桌面壁纸。
一天，上班无所事事，我又开始在虚拟的世界风光里漫游。一张图片让我的眼睛忽然一亮，犹如一见钟情，竟然有怦然心动的感觉。我足足看了图片五分钟，目光舍不得从电脑屏幕上移开。好美! 内心不停地赞叹，心想，这才是我真正向往的地方。
一张摄影图片拍成了一副写意水墨画，不得不赞叹摄影师的技法高明。天是淡白的，山是淡青的，水是淡蓝的，树和草是淡绿的。一座灰褐色的石拱桥横于画面中间，桥的右上侧有冬笋状的青山隐隐浮现，桥的两头有两三瓦屋掩映在树丛中，白白的雾霭丝带一般样飘悬在山脚和树丛间，灵动，空蒙，仿佛虚幻朦胧的仙境。桥洞呈半圆形，桥洞与水中的倒影像个透明的大气球漂浮在水面上，动感十足。桥下的小河水平如镜，呈斜八字形状，由窄变宽，由远而近，铺满画面整个底线，给人空旷明朗之感。河的两岸长满茂密的植物，一簇簇，一团团，像绿色的云涛翻滚，显露出无限生机。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图片应是南方某乡村田野秋晨的景色。水墨丹青的风格，浅淡明净的色调，诗情画意的境地，清新，淡雅，宁静，一见图片，我就会感到身心清爽，心情立刻平和下来。
忽然觉得这幅图在哪儿见过，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十多天来，每次打开电脑见到画面，我就会陷入迷糊，想以前在哪里见过这幅画，却总也想不起来，直到看到一则电影《天机-富春山居图》的拍摄新闻才猛然想起，小学时学画画，父亲常拿出一本《芥子园画谱》让我临摹，而我偏爱临摹一幅远山近水中间有小桥的画。记忆中的那幅画与眼前的壁纸图片是如此惊人地相似，难怪我对这张壁纸图片有一见如故的感觉，原来是少年时代埋下的田园情怀的火种再度猛烈燃烧起来。
一首曲子能让人情感产生共鸣，一副画可以抚慰人的心灵，一尊雕塑令人思考，而这张摄影图片能使我宁静平和。艺术是有生命的，有力量的，这一次我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它像是一副镇静剂，看见画面，在都市中沾染的急功近利的浮躁情绪马上就会平静下来，由公司繁杂工作引起的烦恼也会暂时性消失。
这张壁纸图片被我一直保留在电脑屏幕上，没有再找其他图片取代它。
2012年初夏，我与三位同事相约驾车去桂林游玩。先到桂林市，游象鼻山和两江四湖，次日转到阳朔，游漓江，第三日游十里画廊，逛西街。逛西街时下大雨，当晚大家商量明天返程，我却说：“还有遇龙河没有去呢。”阳朔是第二次来，第一次游阳朔没去遇龙河坐竹筏漂流，像是欠下一笔债，心中有结。涛哥说：“明天早上看天气吧。” 第二天早晨，天公作美，雨停云散。吃过早餐，我们直奔遇龙河。
到达遇龙河竹筏码头时，太阳已经出来了。我们分坐两条竹筏，筏工撑起竹篙，向下游漂去。碧空如洗，阳光明媚，微风习习，坐在竹筏上感到无比舒爽。远观两岸青山缓缓后移，近看河中水草随波逐流，我们不由得游兴大发，卫平对着天空大声呼喊，涛哥唱起了山歌，在鄱阳湖边长大深谙水性的我和小易，禁不住清澈透明的河水诱惑，跳下遇龙河畅游了十多分钟，直到看见河中有一条水蛇才爬上竹筏。
拐了两道弯，冲过几处险滩，大约漂流了四五公里，我坐在竹筏前面低头接了一通电话，接完电话站起来抬头望，一抬头便惊呆了，珍藏在电脑中的桌面壁纸赫然挂在我的眼前!
我愣在竹筏前头，震惊，欣喜，激动，不知用什么词来形容当时的心情。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怀疑眼前的真实性，一度有虚幻感，感觉在梦中。
数分钟后我缓过神来，转身对筏工说：“停一下，停一下!”筏工被我吓一跳，急忙停住撑篙。同伴小易问我：“怎么了？”我说：“前面的桥就是我电脑壁纸上的桥。”“这么巧啊!”小易笑着说。
眼前的景象与电脑中的壁纸图片基本重合，视野距离恰到好处，物体尺寸比例几乎一致，也许我正好站在那位拍壁纸图片的摄影师站的位置。与电脑壁纸淡墨风格不同的是，眼前的景象是一个绿色世界：山是墨绿的，水是蓝绿的，树是翠绿的，河岸的凤尾竹和芦苇是碧绿的，河岸延伸上去的稻田则是黄绿的，各种绿色条块层次分明，却又和谐融为一体。石拱桥置于绿色世界里是画面的焦点，灰白的桥身，半圆拱形弧线，优美中透着典雅，精巧中显露雄伟。电脑上的水墨写意图此时变幻成了一幅写实水彩画，展现出一派夏日的田园风光，令人赏心悦目。
怔怔地望着这幅水彩画，我激动不已，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上帝偏爱我一人，赐给了我最喜爱最向往的风景。
看船筏工有点不耐烦，我才示意继续向前漂流。我问筏工：“前面的小桥是什么桥?” 筏工说：“那是遇龙桥，有六百年呢!” 竹筏向遇龙桥漂移，像是即将进入画中，进入电脑壁纸中，那一刻，我忽然感觉身上热血升腾，仿佛眼前的一切只为我而存在，遇龙河，遇龙桥，沧海桑田只等我而来，我似乎穿越了某个时空来到这里，只为了拥抱眼前的这一切，与它融为一体。
犹如一股神秘强大的力量在支配着这次旅行，一切安排好了，如同电影最精彩的高潮情节出现在最后，对我来说最后的行程是最激动人心的时刻。
竹筏在遇龙桥码头靠岸，筏工告诉我们遇龙河漂流结束了。我们踏上遇龙桥，古桥、老树、旧瓦房依次呈现，遇龙河像一条玉带在延绵的群山间环绕，河畔田野纵横，绿树翠竹相映成趣。恍如隔世，仿佛进入古代某个山野村落，我又产生错觉，好像自己在这里居住过很多年，一切是那样的熟悉，心想，也许我的前生就是遇龙桥头遇龙河边的一位土著居民。
我在遇龙桥上来回走动，摸摸沧桑的桥石，凝视旧瓦房的门窗，打量老榕树的枝叶，眺望远处的山峦与河水，像一位考古学家发现了宝藏，不放弃任何一次辨认的机会。流连了近一小时，在同伴的再三催促下，我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当天中午我们结束旅行，下午返程，晚上8点左右回到公司。一到公司我便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遇龙桥横卧遇龙河的风景再次进入我的眼中。犹如久别重逢，我竟生悲喜交加之情，莫名地感动起来，看着看着，眼睛渐渐湿润起来，进而模糊了视线。
作者简介
曹煜，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当过教师、记者、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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