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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棵树的重量
文丨大漠胡杨 主播 | 魏小裴 版式设计丨强哥
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伤的姿势：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空中飞扬；一半散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从不依靠从不寻找。
——题记
大约在芳菲尽的五月下旬，当人们感叹着"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之时；当人们望着”狂风落尽深红色，绿叶成荫子满枝”之时；当人们无奈地收拾了心情，等待下一次柳绿桃红之时，我们新疆的沙枣花正悄悄地倾注了一腔深情怒放枝头。
沙枣树属于小乔木或灌木，是新疆兵团最多的树种之一。它们在田间地头，在戈壁荒漠，或三五成群，或两两相望，即使风沙把它们的根须裸露，即使它们匍匐着前进也会不遗余力把生命赞美；沙枣树树干弓着弯着旋着努力地向上着，树枝有坚硬的刺，树叶粉绿色，也许水泽对它过于吝啬的缘故，叶面有一层霜附在上面；树皮皲裂着张着长短不一的大口子，好像在和风沙说着情话。它魔态般的身姿神话一样地生存在其他物种望而却步的盐碱沙化的土地上，遵循着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自然法则，用让人肃然起敬的顽强，在无边的苦难中无怨无悔自生自灭着。
沙枣花花期三周，有淡黄色和白色，其花不扬，每一朵小花还没有一片牡丹花瓣的五分之一大，可是却有着柔情似水的江南桂花的香味，素有沙漠桂花的美誉。沙枣花虽然微小，却不舍得让花期草草了事，它抓紧时机每天都无比认真地在风中摇曳绽放，绚烂让沙枣花有勇气相信能把这一季的明媚开到恰到好处。
儿童每到沙枣花开放之时，闻着漫天漫野的香味，孩子们抵不住甜蜜的诱惑，谁没有一枝枝的贪吃过花花，从花浓到花事依稀。少女则会折一些花枝夹进书本里，等到七八月份，一咕嘟一咕嘟的沙枣幼果挂满枝头时，再翻开已经干枯的花枝，仍有淡淡的幽香如一缕缕少女的愁绪在光阴里暗香浮动。
金秋十月沙枣熟了。沙枣有黄豆大小的黑色蜜枣，也有花生大小的浅褐色，还有小金桔大小的橘黄色，沙枣越大口感越沙沙面面甜中略有干涩，放置到霜后，吃起来就特别香甜了。
七八岁时一个午后，我采摘泡泡花，来到了离家不远的几棵沙枣树下。手能及的沙枣已经没有了。只见阳光下那树尖尖上的红果很具有挑逗性，它仿佛在嘲笑我的胆怯。我第一次爬上了树尖尖，当我抓住那一大枝沙枣时树枝不堪重负“咔嚓”断了，我同沙枣一起从三四米多高的树上摔了下来。当时，躺在那里半天起不来，看看手被刺刮伤了的口子鲜血在流，我以为自己会死，哭了几声也没人经过。我试着用土撒在伤口上来止血（那时候轻伤都是用土，不几天就长好了），又怕回家会挨吵，我很有成就感地一边吃着沙枣，一边静静地望着蓝天，我认为天外一定有神仙，还有外星人，将来我也会登上外星球。那天，我想破脑袋也不会料到，我十八岁以后会离开新疆，我生活里会再没有了沙枣树。
还记得上四年级时，学生参加摘棉花的秋收劳动，好像那时摘一公斤八分钱，对小学生来说那可是一笔外财啊。
那天，我们的棉田地头正好有几排沙枣树，看着那熟透的沙枣这么多，我和班长王拥军偷偷溜号了。王拥军这丫头徒有其名，不敢爬树，我是有”前科“的老手了。我像英雄似的负责上树折枝，她在下面揪沙枣入口袋。我俩吃痛快了，也闹腾够了，眼见天色已晚，火速跑到棉田，同学们已经都跑到了我俩前面，只有分给我俩的两行棉花还朵朵盛开得让人担忧。我突然看到有个老师家的女儿任务是负责捡拾自然落地花，于是，心生一计。我和王拥军一起故意在棉花行子里踢来趟去，那两行棉花一会儿乖乖落地。我用叶子和土在棉花上揉和好装入包去过称了。
连队的管理员说：“好几块地也难见这么多落地花啊，你们把它放在一旁脏花堆里吧，不记斤数了。”
我俩叔叔长叔叔短地央求了半天，又把上好的沙枣贡献出来，到底那天我俩也是白板了。当然，我也不是省油的灯，我说：“你不给我们算斤数，落地花从哪里捡拾的我们再放到哪里。”我当年咋那么坏呀！我真的像仙女撒花一样低调地把落地花扔回棉田里去了。
那时候物资匮乏，沙枣树没人管理，谁都可以随便摘。所以， 每年沙枣成熟的季节是孩子们最快乐的日子 。进入中学，同学们来自各个连队，上学路上大家摘了各种沙枣，到教室就开沙枣宴。每到此时，也是老师最伤脑筋的时候。教室里到处都是沙枣核。
我记得我的班主任是个从南京下放来的中年男老师，叫李孟奎。好像他说过曾经参与编写过电影《保密局的枪声》。面对教室卫生李老师笑着说：“以后谁再把沙枣核吐在教室里，那么，他吐的就是羊屎蛋。”
还别说，这一句话挺管用。同学们都怕被取笑，就自觉起来了。其实，沙枣核外形真的像羊屎蛋。
如果说童年的心灵最为纯洁，那么我庆幸，在我最纯洁的时候，那片土地赐予我最圣洁的礼物——沙枣树。
我同事大刘是在新疆阿克苏长大的，大学毕业在鹤壁市工作至今。那天他去南方出差回来让我看了一棵沙枣树的照片，并告诉我这棵沙枣树的故事：有个南方人年轻时候支边去了新疆，是第一代垦荒者。在新疆一干就是几十年，退休后，回到南方安度晚年。离开新疆时，他移回了两棵沙枣树。在老人精心待弄下，几年后沙枣树茁壮起来。树干超出我想象的笔直高耸，树叶苍翠繁茂，每年花期不见花事，更不会挂果了。
看到这张照片时，我很失望，很想哭。这老人是用回忆、用优越的爱在摧残沙枣树啊！如果沙枣树没了新疆特有的阳光，温度，没了沧桑没了苦，作为沙枣树的灵魂和精神就荡然无存了。它看上去就像一个被珠光宝气腐蚀了的妓女，就像一个空虚得再也没有斗志的暴发户，更像医院那个级别很高被优越的医疗资源养护着的活死人。
想起沙枣树，便怀念我的父亲。年轻时候支边到了新疆，六十岁退休回河南，一心想回老家开个诊所。可是，命运不眷顾我的父亲，六十一岁生病，六十二岁壮志未酬身先去了。
父亲生病前曾说过：“二妮，现在时代多好啊，想想我此生最不安的就是，满手技艺却让你们的童年过得那么艰苦。”
如果今天我的父亲健在，我会备好一席上好的酒菜，与父亲且斟且饮且推心置腹。我想问问父亲：老爸呀！如果安逸的环境让我失去了沙枣树的精气神，我这样的颓废和虚度你愿意看到吗？老爸呀！你看我们现在虽然不艰苦了，可是我心灵的宁静怎么不见了？
简 介
大漠胡杨，也许生命最初有新疆生活过的一大片时光，粗狂时像女汉子，细腻时像林妹妹。特点幽默风趣接地气，有情有义，有担当。
魏小裴：喜马拉雅有声主播，有近十年的专业电台播音主持经历，在喜马拉雅FM创办有《宝贝晚安》、《消闲四品》、《经典诵读》、《宝贝总动员》等专辑，现与“香落尘外”原创文学微信平台合作推出《香落尘外》原创文学有声节目，致力于传播原创文学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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