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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蓝 | 日子里的年味

日子里的年味

文:湛蓝 / 图源:堆糖






天空很低,云朵仿佛就压在雾霾灰的老墙垣上,让人无端感觉压抑。然红红火火的福字和春联摆在古旧的街巷,不打烊的灯笼暖心的红,为城市平添了几许喜庆。年年花相似,年年年不同。原来,社区敲锣打鼓举行派送福和春联活动。几天没翻台历,不觉已是腊月十六,农历年奔跑着赶来,仿佛听得见嘚嘚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打扬尘

有钱没钱,干干净净过年。当时节进入腊月中旬,我自觉开始张罗年事。大扫除,便是年事中很重要的一环。同样是扫尘,与过去几十年的光景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天然气和电替代了柴火宣告农耕时代的结束,家政服务的兴起,社会分工越来越细,扫尘不必亲力亲为。于我而言,只因心里住着农历年,很享受张罗年事的过程中心里窝着暖烘烘的喜庆,乐于自己做这些事。穿着居家服,带着口罩,小心谨慎踩着扶梯用鸡毛掸子掸天花板、墙脚和冰箱、空调、衣柜和书架上的灰尘,站在窗台上擦窗户,看着家在自己一丝不苟的劳动中变得更加整洁明净,欢喜不可言宣。坐在地板上懒一会儿,往事忽上心头。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我还是三岁小孩时,父母就身体力行把这些传统习俗的观念播种在我们的心上了。这些从小根植于内心的东西,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迎新,打扬尘(尘,念平声,重庆俚语,意为扫尘)是必不可少的事。“尘”与“陈”谐音,打扬尘有“除陈迎新”的寓意。

年少的时候,据母亲说,灶王菩萨腊月二十四(北方是23、南方是24)便回天宫汇报一年来体察到的凡情,根据勤惰来安排一个家庭次年的运程。所以扫尘、大清洗等诸多事宜必须在这一天之前完成。母亲这一说法,虽然带有民间传说的色彩,但打扬尘这件事却是有据可查。“腊月二十四,掸尘扫房子。”据《吕氏春秋》记载,打扬尘,是我国在尧舜时代就有的春节风俗。一代又一代人传承着这一习俗,寄予了他们革故鼎新的新春愿望。

在我们国家,百姓历来对神灵都有一种敬畏之心,因而打扬尘也是一件郑重的事。在我的记忆里,每年到腊月,父母就商议好什么时间打扬尘。从前,农村基本都是烧柴禾做饭,因燃料产生的尘烟随空气流动带到能附着的地方,年深日久,堆积成黑黢黢的扬尘。尤其是灶屋的房梁,天花板和一些不常用的家私上,都有积尘。打扬尘也算一期一会,彻底做一次自然得兴师动众。

正式打扬尘之前,父亲在院坝把竹丫枝绑在一根竹竿梢头,做成一把长长的扫帚。母亲则带着我们把坛坛罐罐、锅碗瓢盆、水桶、桌子板凳等能够随意挪动的物件搬到院坝里,衣柜、床和灶台等不易挪动的笨重物件都用斗笠或者油纸覆盖好。父亲带着口罩、草帽,身披蓑衣,像蒙面侠一样,长风破浪,欲扫清世间污浊。长扫帚成了他手里的剑,楼上楼下,剑气所向披靡,宛若秋风扫落叶一样把高处囤积的灰尘呼啦啦扫下来。父亲打扬尘的时候,母亲和姐姐就在院坝里清洗坛坛罐罐、锅碗瓢盆和竹木容器。等父亲清扫完扬尘,母亲便用竹制的刷把细细清洗灶台和打扫厨房,连猪圈和鸡舍也会清扫得干干净净。然后把洗干净的坛坛罐罐、锅碗瓢盆一个个一筐筐往厨房里搬、安放好。大姐是特别爱干净的人,她躬着身,打扫地上的尘埃,一丝不苟,从楼上到楼下,平常难以打扫的旮旯角落也不放过。擦过的窗户,像一面面镜子,臭美的我们在里面晃动马尾,转来转去,巧笑倩兮。地上纤尘不染,小孩子打个滚儿也不怕弄脏衣衫。

父亲放下长扫帚,掸掉帽子和蓑衣上的灰尘,又开始洗桌子。他加一些洗衣粉在瓷盆里,从鼎锅里舀一瓢热水倒盆里把洗衣粉兑成洗衣液,把洗衣液洑在木桌木凳上泡一会儿,再用刷子细细刷,最后冲洗。每一条缝隙都不留丝毫杂质,洗过的桌凳恢复了原木的自然质地和色泽,亮丽、干净、朴拙,那是令人亲近的质感。

那时候,我还是孩子,闲人,跟在大人身后瞎忙,大人通常会觉得我们碍手碍脚,但偶尔也可以当使唤丫头,在母亲和姐姐之间来回奔跑,替她们打打下手,忙得不亦乐乎,心里是欢喜的。

尽管每个人都累得够呛,但看着一家人齐心协力打扫过后的房子,窗明几净,又加上窗帘拆下来清洗了,房间里显得亮堂堂的,满屋子焕然一新,蓬荜生辉,大抵如此,内心涌起满满的成就感。

那一刻,我似乎看见了新年的曙光。那一幕幕,也在我心底拧成一个红艳艳的中国结。





??阳光的味道

年关在即,扫尘结束后,开始洗洗刷刷。平常也经常拆洗床上用品,但感觉上都不如年关的时候郑重和有仪式感。

看过天气预告,选了一个天色好的日子,一大早太阳就在窗外探头探脑。冬天,被子是极绵人的,因为年的仪式感,温柔乡也阻止不了果断起床拆洗床单被套的决心,懒惰、畏寒这些陋习一时之间竟无处遁形。

穿着居家服,把每个房间的床单被套枕套统统拆换下来放进洗衣机,倒入洗衣液,设置洗涤时间和模式,然后打扫屋子。

半小时后,把被子晾晒在清透的太阳光下。天空是清澈的蓝,风轻云淡,隔着棉布与太阳对视,强烈的光线还是让我禁不住连续打了两个喷嚏,酣畅!这似曾相似的场景,分明有童年的顽劣。

年少时,这些事都是母亲和姐姐们的活儿。每当腊月下旬来临,父母在傍晚的时候,特别关注天边的晚霞和风向,以此来决定次日清早是否拆洗被单。在我的记忆里,腊月拆洗被单的日子,阳光一束一束穿过窗棂,几乎都是晴日共剪窗的好光景。一大早,东天一轮红红的火球便慢慢跳出地平线。因为年少,并不知那是父母预测过天气状况的,屡试不爽。

拆洗被单的日子,母亲很早起来做饭,因需要米汤浆洗被单,那天做饭的量比平常要多一倍。煮饭的米汤滤出来装在盆子里,母亲把洗净的被单拧干以后,放进米汤里再浆洗一遍,然后将被单叠成长方条,母亲与父亲各执被单一头,铆足了劲往相反的方向拧。被单的中间充满空气,劲使不到的地方就鼓起一个像气球一样的泡泡。我们看着好玩,欲用手去挤那泡泡,大姐赶紧把我们拉开,害怕我们的手把被单弄脏。

空旷的坪坝上支起两个用竹竿绑的三角架,两个三角架稳稳地托起一根长长的竹竿,通常用来晾晒厚重的衣服和被单。拧干的被单搭在竹竿上,找一根小撑杆撑在被单中央,这样空气流通好,能充分接受日光照晒,易干。一个院子里,天气晴好的日子,家家都洗被单,都晾晒在坪坝上。很多条不同颜色不同花纹的被单在太阳底下,像极了在乌镇见过的蓝印花布染坊,一匹一匹的布晾晒在院子里,等风一来,旖旎轻舞。小孩子在被单里钻来钻去藏猫猫、或躲着说悄悄话、躺坪坝的谷草里晒太阳。有时候疯得太野,撞到了三角架或者把被单不小心扯了下来,这可闯下大祸了。总有八卦的小孩跑着去告状,免不了被大人一阵臭骂,好说话的邻居自己收了去重洗,也有大人替自家闯祸的孩子擦鞋,自觉帮人重新洗。

从前的被子,被面和被里是分开的。被里是白布,被面是有花色的绣缎或花布。傍晚,在下露水前,母亲收被单回屋。在床上垫席子,把被里铺在最下面,然后再铺棉絮,最后把被面铺在棉絮上,被里覆盖上被面,被角折叠成三角形,戴上顶针,一针一针沿着被面被里重合的边缘缝好,棉絮就不会跑了。那样的被子适合给孩子们用。家里姊妹多,不像现在,各自有独立的房间。姐妹晚上同床而眠,不会老老实实睡觉,一人抓一个被角扯,被套装棉絮的被子禁不住孩子这样折腾。母亲不能省事,只能一针一针在灯下缝被子。

年少时,每个家庭都有几个小孩子,大多数是大的带小的。父母没多少空闲陪伴孩子。孩子对母亲有种天性的依恋,自然不会放过母亲在身边的时刻。每逢母亲在家做女红和手头活儿的时候,就禁不住缠绕在母亲身边,像个多事王,被母亲骂甚至被打两下也是极乐意的。

新年新年,一切得从新,因而日常用的东西都会焕然一新。最早是干稻草上面加棉絮垫床,年关的时候都晾晒翻新过的,躺在上面松软舒适,还有稻草的香味。小孩子对柔软的东西有种天性的沉溺,母亲缝被子的时候,我把脸贴在被子上,被单浆酥酥的,能嗅到太阳光的味道。

勤劳的人,日子总是过得特别起劲。现在自己张罗年,蓦然发现最浓郁的年味竟然就藏在张罗的过程中。

??做新衣服

小孩盼过年,大人盼种田。

尽管如此,每到年关,不论再忙,即便不缺衣衫,还是会替家人物色新衣裳。兴许是打小耳濡目染,对传统节日的各种习俗有一定的认知,并无须人提醒自觉遵守。

这年头,物质丰富,经济宽裕,新衣服只要看得上又非天价的话,随时可以买,天天当过年。

我们年幼的时候,情况大不一样,做新衣服是分季节的。我们家通常一年请裁缝师傅上门来做两次衣服——夏衣和冬衣。

春天刚过,母亲就给我们许愿:姐妹几个好好养蚕,卖了茧子给你们做新衣服。我记得,有一年母亲说看见一匹翠鸟绿的布料,适合给小姑娘做一身裙子,夏天穿着清清爽爽的。我就一直惦记着母亲的许诺,只是,等到我嘴巴都念玉(重庆俚语,玉很光滑润泽,嘴巴念玉了意为一样东西磨得圆润光滑了,极言次数之多)了,也没见到那条翠鸟绿的长裙,代替翠鸟绿长裙的,是波点裙。

到了秋天,母亲承诺卖了肥猪给我们做新衣服。这两季缝新衣服是雷也打不动的定律。

请裁缝师傅前一段时间,父母就会带我们去赶场。这是为请裁缝师傅做准备,把我们带去挑选自己中意的布料。有时候选不到自己喜欢的,卖布的人就告诉母亲,下一场再来看看,会进新布料。要赶几次场才能把一家人做新衣服的布料准备齐。

裁缝师傅上门来做活儿,在我们上学前,用软尺测量我们的身高、肩宽、颈围、腰围,测量数据用画粉写在各自的布料上,所以那时候的新衣裳上面,都有没掸掉的画粉。画粉有各种颜色的,粉粉的,都很好看。第一天师傅根据测量的尺寸裁剪好所有的布料,下午和第二天就几噶几噶地踩着缝纫机缝衣服,然后锁边、锁扣眼等。

我们早上测量了尺寸就去读书,上课也老惦记着新衣裳,巴巴地盼望早点放学,身在教室,心早就飞回家了。放学回去,就往裁缝那边跑,见着师傅,迫不及待地问:我的衣服做好了吗?

裁缝师傅很有耐心地说:还没好。

带着失落的心情吃饭,希望他手脚灵活点,下午放学回来能试穿。

为我们家做衣服的裁缝师傅辈分低,他父亲岁数很大了,看着我还得喊一声小姑姑,他称呼我就是小姑婆,明明一个小丫头片子,活生生给唤成个小老太婆,真是郁闷得不行。但有一点还是很受用的,就是辈分比我低,我反反复复问他衣服好了没,他跟我说话毕恭毕敬,不厌其烦,有问必答。为了满足孩子的迫切心愿,通常会优先做小孩子的衣裳。

其实,就算先做好了,母亲也决计不会让我们立马就穿的。最多让我们试穿一下,过过穿新衣服的瘾儿,满足我们小小的期盼,顺道看看是否合身。新衣服做好了,母亲端一麻篮儿出来,里面有不同颜色不同形状不同质地的纽扣,磨砂的、有机玻璃的、木纹的、还有包扣和盘扣,任我们挑选自己喜欢的。配够4~5颗,母亲便在灯下不知疲倦地把扣子一颗一颗钉上去,钉完一件又一件。暖黄色的灯光懒洋洋地散在室内,母亲的影子落在墙上,手一下又一下抽线,我们在墙上抓母亲的手影,怎么也抓不住。

衣服扣子钉好,母亲把它们一件件叠得整整齐齐放进衣柜里,一定要等到大年初一早上才能穿的,所以小孩盼过年。大年初一,大人小孩都穿新衣服,新鞋子,围新围巾,做了新发型。总之,从头到脚焕然一新,气象是新的,包括年也是新的 。

??年夜饭

春节是我国最隆重的一个传统节日,年夜饭又是春节的重要习俗,也是春节的重头戏。年夜饭起着承前启后的作用,是旧年的收梢,又与新年接壤。俗话说得好,打一千,骂一万,三十晚上吃顿饭。在外的游子,不论工作再忙,路途再遥远,都会在年三十马不停蹄赶回家,与家人团团圆圆吃个年夜饭。

吃年夜饭前,先祭神祭祖,这是一个必不可少的仪式。以前,家里都是老爷爷和父亲主持祭祀仪式。我记事起,老爷爷不当家后,就由父亲主持。母亲和姐在厨房准备年夜饭,父亲穿干净的衣衫,洗手后,把水果、糖果、干果和刀头肉等祭品装盘放在香案上,杯子碗筷摆好,倒酒,添饭。为图吉利,祭祀的时候小心翼翼,为避免打碎东西和高声喧哗,所以一般不会让小孩子插手。父亲摆好供品,点烛焚香,一边撕纸钱一边念念有词请神灵和先祖,烧纸后作揖拜祖许愿,还会放爆竹。除夕夜,可以说爆竹齐鸣又接连不断,远远近近的村庄,家家户户都在举行同样的仪式。响亮的爆竹声此起彼伏,中国红的爆竹屑像落红铺了一地。鞭炮声的响动之大,持续之久,大有不唤醒沉睡的春姑娘不罢休的态势。祭祀仪式结束,忙乎了一整年的庄稼人,一家人终于可以坐在一起,热热闹闹欢欢喜喜吃个团圆饭。

在我的记忆里,年夜饭很有讲究。年夜饭座次有讲究,辈分高的坐上席,其他位置依次坐,把谦恭、礼让、孝贤和人文关怀一代一代传承下去。年夜饭的食物也有讲究。不论南北的年夜饭,鱼是少不了的,取其谐音,寓意年年有余。鱼是整条,鱼头鱼尾,还有猪头猪尾必备,母亲说人做事做人都要有头有尾。还会用汤圆炸油麻圆,撒上芝麻,油麻圆预示着团团圆圆,芝麻开花节节高,预示着来年家和事兴。年夜饭很丰盛,会特意多做些,母亲说有吃有余,取义钱粮丰富,年年有余的好兆头。

春节,贴对联和食物的讲究,寄予着人民的殷切期望,是广大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也是年俗文化的积淀。传统节日的形成过程,正是一个民族或国家的“历史文化长期积淀凝聚的过程”。

人类的情感牵系,说到底还是血脉亲缘。不论历史的车轮碾出多少桑田变幻,人类发展到再高级的阶段,也无法忘记一脉相承的根。血脉是宗族的DNA,传统文化则是华夏民族的思想信仰,是脐带。所以,中国年,还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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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湛蓝,爱独处,在袅袅茶香中享受自处的宁静。久居成都,骨子里透着这座城市一样的休闲气质。喜欢一个人的孤旅,在行走中追索对真我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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