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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夏天
图：堆糖 / 文：胡迎春
版式设计：湛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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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蕊蕊独自一人在马路上又溜达了一会，想着，大概爸爸气消了吧？果然在离家不远的路口，蕊蕊看见翘首以盼的爸爸。
“你可回来了？这都几点了？我和你妈都急死了。你先回去吧，我去叫你妈，她在另一个路口等。”爸爸看见蕊蕊，脸上紧绷着的表情松了下来。
没想到，自己说了那样重的话，妈妈还是没有跟自己计较。蕊蕊眼睛一潮，心头像被什么摸了一下，荡起从未有过的柔情。
第二天上午，阳光不燥，蕊蕊在院图书馆前的大榕树下读书，一本汪曾祺的散文集，里头写了他的三位母亲，亲娘和二位继母，亲娘在他三岁不到的时候，就去世了。两任继母对他都很好，尤其是第一任，比亲生的还亲。冬天给他煨手，洗他沾了大便的衣裤，天冷，搂着他睡。
“我手里拿着两根安息香，偎在后娘的怀里。黄包车慢慢地走着。两旁人家店铺的影子向后移动着，我有点迷糊。闻着安息香的香味，我觉得很幸福。”读着温暖的句子，想起类似的场景，蕊蕊若有所思。正在这时，有人大声地喊叫，打破了蕊蕊的联想。
“不好了，不好了。找你半天，原来你在这。快，快，李勋妈上你家去了。”丽丽拉起蕊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一旁的李勋，则一脸愁容。
“怎么回事？”蕊蕊一脸雾水。
“待会儿解释，先上你家。”
三人快到蕊蕊家楼下时，楼道里传来了争吵声。
”小小年纪，心机这么重，勾引我儿子不说，还怂恿他只填南方理工学院。叫她出来，我倒想问问她，用意何在，拉我儿子垫背，她到底想干嘛？“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凭什么诋毁蕊蕊，我女儿的人品，我信得过，她根本不是这样的人，你回去好好问问你儿子，究竟怎么回事吧！”
“你不好好教育，还袒护起来了，我说，这钟蕊外表斯斯文文的，骨子里这么多坏水，像谁呢，原来是你惯的，今天钟蕊不给个说法，我就不走了。”
“阿姨，你说清楚，我怎么就勾引怂恿李勋了？”蕊蕊实在听不下去了，委屈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她一下子冲到李勋妈跟前追问，
李勋妈正要上前拉她的衣领，被李勋一把抱住：”回去吧，我都说了，是我的错，是我自作主张，是我想和蕊蕊上同一所大学。“
“你呀！你呀！没出息的家伙，亏我花这么大的精力培养你。你爸那，我如何交代哦。”李勋妈回手给李勋一巴掌，蹲地下，呜呜地大哭起来。
李勋赶紧扶起妈妈，嘴里不停地说：“是我不好，妈妈别生气了，在哪儿读都一样，我会学好的。”
见此，丽丽也过去劝道：“阿姨，别生气了，我刚问了老师，老师说志愿还没有上交，还可以改。”
李勋瞪了丽丽一眼。丽丽当没看见。听丽丽这么说，李勋妈妈的心头燃起了希望，也不闹腾了，强拉着李勋奔学校去了。
蕊蕊正要随妈妈上楼，被丽丽叫住。“蕊蕊，我有话问你，我们去校园走走吧。”
走到游泳池边上，丽丽突然说：“我们比赛游泳吧！”
“游泳，你疯了吗？又没带泳衣，比什么赛？”蕊蕊总觉得丽丽今天哪里不对劲。
“游泳馆，有泳衣卖。你这个游泳健将，怕了吗？”丽丽嘲讽道。
“比就比，有啥好怕的。”蕊蕊轻笑道。
两人下了水，游了一个来回，最终，蕊蕊以微弱的优势赢了。两人坐在游泳池边上休息，丽丽捋着湿哒哒的头发问道：“我问你，你给句真话，你到底喜不喜欢李勋？如果喜欢，我也没话好说。如果不喜欢，你就不要钓着李勋了。”
“我怎么就钓他了？你喜欢尽管喜欢好了。跟我没关系。”蕊蕊甩了甩湿发，一脸的不屑。
“那好吧，我问你，填志愿那天，你究竟跟李勋说了什么？他非填南方理工。”丽丽不饶地问道。
经丽丽提醒，蕊蕊想起了那天的情景。填志愿前，李勋过来问蕊蕊，填哪儿了，蕊蕊确实没多想，就直言告诉了他。记得当时，李勋也是很吃惊，问了两遍，你只填了这一个学校。蕊蕊应了一句：“是呀，干嘛？难道你想一起啊？”或许正是这句无心的玩笑，李勋当了真。“坏了，坏了。这句玩笑真不该开。”想到这，蕊蕊有些后悔，心里对李勋有了一份歉意。想想，李勋青春阳光，对自己又一往情深。自己怎么就没有感觉呢？唉，感情的事，谁说得清呢？
“李勋是个不错的男孩，但是我对他真的没有意思，如果你喜欢，就大胆去追吧。”注视着丽丽的眼睛，蕊蕊真诚地说道。
丽丽听蕊蕊这么说，很是高兴，却偏偏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我才不呢。我只是作为他的发小和邻居问问。”话虽说得硬气，脸上飞起的红晕，却出卖了她。
“你呀，就嘴硬吧。”蕊蕊戳着丽丽的额头，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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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七月底。天气越发热了起来，外面跟个蒸笼似的。蕊蕊不太愿意出门，窝在家里，吹着风扇，吃着西瓜，看着电视连续剧《红楼梦》，日子很是惬意。如果说有一点点烦忧的话，那就是最近家里老有无聊的电话打进来，也不说话，沉默了半刻就挂了。最诡异的是，有一次倒是问了句：“你是蕊蕊吗？”蕊蕊说是呀，对方却没有话。只听见听筒那边传来微弱的抽泣声。家里发生怪事，爸爸好像一点也不担心似的，只是叮嘱蕊蕊，以后此人再来电，就直接挂了。电话是挂了，但这事一直在蕊蕊心里搁着。
话说一天傍晚，蕊蕊正准备去冰店批冰，楼下遇见张教授的爱人王阿姨。招呼过后，王阿姨上了楼梯，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回转身来，叫住蕊蕊，把她拉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悄悄跟蕊蕊说：”最近老有一个漂亮的女人上你爸办公室找他，你可要好好看着爸爸。“至于怎么看，王阿姨并未明讲，只是反复强调交情好，才提醒一下。临走时，王阿姨还加了一句：“我也告诉了你妈，你妈糊涂，不当回事。你可不能糊涂哦。”
回到家，蕊蕊心里一直琢磨王阿姨的话。且暗暗观察妈妈的表情。她发现，妈妈依旧淡定地做着家务，该买菜买菜，该拖地拖地，仿若根本就没有这事。
糊涂，难怪王阿姨说她。蕊蕊暗暗想。什么女人会上爸爸办公室找他呢？不错，爸爸是个君子。可毕竟也是个男人，是男人就很难抵御女人的纠缠，特别是美女。
蕊蕊决定跟踪老爸。才跟踪了一上午，就在老爸的办公室外，瞄到了这个女人。女人虽然上了年纪，但身材高挑，气质出众，化着淡妆，穿着打扮很讲究。一看就不是本地人。口音也是软糯的，跟妈妈很是不同。奇怪的是，这女人咿咿呀呀说了半天，爸爸一句也不搭理她，依旧埋头做自己的事。说着说着，女人好像来气了，情绪开始失控，一把抓过爸爸桌上的文件，朝空中飞去。
“钟晖，你别太过分，我就是想见见蕊蕊，你给见也好，不给见也好，我天天守这。”
”你冷静一下，不是说不让你见，是你来得太突然，我们还来不及告诉蕊蕊事情的经过，你这样贸然去见她。你有想过她的感受吗？再说了，你也不想想，你对我和蕊蕊都做过些什么？当初，无情抛下。现在，又舔着脸回来。你以为蕊蕊会认你？”钟教授气到不行，挥挥手说道，“你回去吧，蕊蕊是不会见你的。“
“不管我做过什么，我是她亲妈，她身上流着我的血，不是你的。我有权见她，你今日阻拦，我也可以想办法见到她。”
“你这个疯婆子，十几年都过去了，你为什么还要来打扰我们的生活，你究竟想干什么？”
“你以为我心里好受吗？十几年了，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她，当初扔下她，我也是没有法子，你知道，我这十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吗？时时刻刻，遭受着良心的谴责，现在我终于有条件弥补我的过错了，我想给她更好的生活。”
“蕊蕊成年了，她有自己的选择，她是不会跟你回去的。”
“会不会，蕊蕊说了才算。”
蕊蕊躲门口听半天，终于忍不住推门而入。她挺直身板，站在这个女人面前，藐视地盯着她。
这个女人一见蕊蕊，声音就软了。紧紧抱着蕊蕊，呜呜地哭起来。任凭蕊蕊甩也甩不开。“妈妈想死你了，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好后悔呀！”边哭边忏悔。看女人哭得如此动情，钟教授的心，也有些软，一时不知道怎么办。
正在这时，秀娥出现了，她好像尾随蕊蕊过来的，她把两人分开，客气地把女人带到沙发，安抚她坐下，叮嘱蕊蕊给倒杯水。并向蕊蕊介绍道：“蕊蕊，这是生你的妈妈。”女人听秀娥说得这么通情达理，很是感激。
见此，钟教授也不得不礼貌介绍：“这是我的爱人秀娥，即蕊蕊的妈妈。”女人捧着水杯的手颤抖着，连连点头。
秀娥拉过女人的手，说道：”大姐，你难得来趟虔城，我陪你到处逛逛，至于蕊蕊，你想见就见吧，至于她愿不愿意跟你回去。我们听蕊蕊的，好吗？“
那女人无话，只一个劲地点头。秀娥见女人平复了下来，就领着女人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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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两人走后，蕊蕊还呆呆地杵在原地，她感觉眼前一切都在旋转，她无数次想过，如果遇见亲妈，会是怎样的一个场景，好奇亲妈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诸多想法中，虽然也设想过不堪的情形，但大多数都带了梦的色彩。今日，如此狼狈相见，心中的打击可想而知。感觉到蕊蕊在瑟瑟发抖，钟教授走过来，温和地说：”蕊蕊，我们去院里走走吧。“
蕊蕊一直面无表情，直到老爸过来牵她的手，她才扶住老爸的肩，簌簌地落下大颗大颗的眼泪。
”蕊蕊，你大了，有些事，其实早该让你知道，是你妈妈一直拦着，她说，等你大些。让你再无忧无虑几年。”
“不，我不想知道，我要回家。”蕊蕊用手塞住耳朵，嘶吼道。
“好，我们回家去。”
虽然蕊蕊一直回避知道事实的真相，但钟教授还是以书信的方式告诉了她。读着爸爸一字一句的述说。蕊蕊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又仿佛自己原本就在故事当中。
“亲爱的蕊蕊:
你好！
有些事情，知道你并不想了解，爸爸也不愿提及。但你亲妈已经找上门来。就不得不跟你说清楚，知晓过去并不是坏事，事实可以帮助你作决断。
首先，我告诉你事实的目的，不是叫你去记恨谁，能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人都不容易。你别去怪你亲生的妈，没有经历过，就没有评判权。你亲妈是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城市女人，愿意抛下荣华富贵，千里迢迢随我来到这偏僻的小城，陪同我在这艰苦的学院教书，就凭这点，我对她也是感激的。如果不是那场劫，说不定她也在这生活了下来。世事的变化，谁能预料呢。我被打倒后，她一个外乡女人，无依无靠，吃不饱，穿不暖，如此遭罪，一个弱女子哪受得了啊！你亲妈长得很漂亮，很多人惦记，我又保护不了她。她耳根子软，没有主见，经不起坏人的诱惑和恐吓，遭坏人玷污，生下你，也是很无奈的事。
当她把襁褓中的你，强行塞给我，然后远走高飞后，我也想不开啊！我一个大男人，自己都照顾不了，怎么照顾你呢？更不要说她一个女人了。抱着你，两天两夜没吃东西的我，徘徊在贡江边，越想越觉得没有活路。幸亏遇见你外公和你妈。你能有今日，都是你妈一口一口鱼汤水喂养的。
你知道吗？你妈为了更方便地照顾我俩，才跟我结婚的。因为当时超负荷的重体力劳动已经把我摧残得不像个样子，没有你妈贴身的悉心照料，我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到今天。
你妈曾经怀过一个孩子，在你三岁的时候，她因为长年省着口粮给我们吃，她的身体变得很虚弱。怀上孩子后，精神就更不济了，再加上强烈的妊娠反应。那天，很不舒服，就躺下休息了一会，让你一个人在边上玩，谁知你玩着玩着，就出了门。发现你不在屋里，你妈妈吓坏了，满大街找你，自责把你弄丢了。找到你时，她晕倒在路旁，孩子没了。从此，她就决定不再受孕，好好把你养大。她因为长期吃避孕药，身材很快走形，变成了现在这样，但她从未有过怨言。
你妈不仅仅是我的恩人，也是让我生出敬佩之心的女人，她值得完完全全拥有我全部的爱。你是她一手一脚带大的，虽然你身上流淌的不是我们的血，但十八年的朝夕相处，我们三人已经紧紧地融合在一起了。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这些发生在我们这一代的事情，慢慢地你就会明白。我想，明白后的你，会原谅的，原谅该原谅的一切。
开学后，你就是大一的新生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们有更好的明天。
爸爸
8月10日
暑假过后，蕊蕊成了南方理工学院自动化系的一名新生。经过一个假期，可以看出蕊蕊成熟了不少，她更爱笑了，且笑里多了一些内容，眼里有了从未有过的光。
夕阳西下，学院的林荫道上，经常出现一幅画，一家三口，牵着手，在晚霞中漫步。中间那位中年妇女，肚子一日日地隆了起来，神情自在而幸福。
春日的清晨，蕊蕊路过八角塘的荷花池，发现一棵打过药水的柚子树，竟然开了花。
“太神奇了，这棵柚子树今年终于要结果了。”蕊蕊伫立在树下，出神地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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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胡迎春，江西赣州。一个嘴角上扬，素心如歌，不知疲惫，行走于自我世界的如葵女子。尘世温柔，安之若素。心生有爱，向好而生。
香落尘外书斋——香落尘外平台团队
总编：湛蓝
名誉总编：赵丽丽
总编助理：无兮 特邀顾问：乔延凤 桑恒昌
顾问:刘向东\蒋新民\李思德\王智林\张建华\李国仁\杨秀武 \骥亮
策划部：
总策划：崔加荣 策划：暖在北方 胡迎春
主编：烟花 编辑：莲之爱 朱爱华
美编：无兮 ETA 玉丽 路人
编辑部：
总监：徐和生 主编：清欢
编辑： 风碎倒影 连云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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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长：魏小裴
主播：自在花开 过往云烟 眉如远山 西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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