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吴妮妮.. | |
农历四月初三，我们村有一场春会，年年如此，周而复始。自从我记事起，村里的乡邻对于迎接这场春会就怀揣仪式感，洒扫庭除清洁卫生必提前完成，准备招待客人的食物也颇有讲究。风调雨顺，收成丰稔的年岁，还要搭台唱大戏助兴。
这一天，家家户户大都以凉粉招待客人，既是美食，制作就必然传承了一定的特色。作凉粉的原料精选豌豆淀粉，和成的粉浆稀稠要恰到好处，熬粉浆时要轻轻搅温火熬，似乎只有用这样谨慎的态度，才能表示出对春会的重视和款待客人的热情。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乡邻们在生活中深谙其中的道理。要使做成的凉粉看起来品相晶莹通透，吃起来口感细软津道，不仅需要积淀经验技巧，掌握火候程度，精选优质食材更是头等大事。三四月份时值农闲，乡邻们聚在一起掐算着春会到来的日子，商量着相约赴十里外赶集的计划，但往往又急不可耐地将自行车反复擦拭得周身锃亮，提前好几天就奔往集市。到了集市后，同行的几个人分散在不同的摊位，精挑细选淀粉，他们用同一方法，取丁点淀粉放在手心，用指肚捻搓着粉面，观察着淀粉的色泽，辨识着粉质的粗细，即便花去大半天时间，对此也是乐此不疲。等一起去赶集的人公允哪家粉质好，才你三斤我五斤地竞相购买，之后车载一路欢笑，满意而归。
往往等购买回来淀粉之后，却发现距离春会的时间尚早，为避免淀粉潮湿板结发生霉变，在阳光晴好的中午，主妇就把淀粉摊开在大盘子晾晒，为了使淀粉干透均匀，大人们用筷子在盘子里小心翼翼地左右翻搅。我们小孩对吃凉粉充满期待，又对大人们翻搅时郑重其事的神情充满好奇，就总想拿起筷子翻搅淀粉，往往刚一伸出手，就被大人们厉声阻止，好像此事有神圣不可侵犯的因果。
但我们绝对不会就此甘心，常趁大人不留意的时候，用拇指和食指迅速捏起一撮淀粉，在指肚尖转圈捻摩，感受那滑溜溜的质感，互相对视时，莫名的兴奋在眼角流转。如若被大人发现，虽然免不了一顿喋喋不休的数落，但随风的戏笑声中却溢满了细腻光滑的甜蜜满足。
在心心念念的等待中，春会的日子终于到来。记忆中的春会，天气总是晴好，阳光和煦，微风送爽，绿树葱茏，蔚蓝如洗的天空让人心地澄明。一大早，从十里八乡赶集摆摊的商贩就占据了有利位置，将自己的货物一一铺陈。这边是一排花花绿绿的衣服，那边是笤帚扫把和农具，瓜果蔬菜的秧苗列队整齐，小孩的玩具琳琅满目，叫卖吆喝声此起彼伏，轻衫春袖的主家客人春风满面，闲散游逛的大人小孩，充满着兴奋的目光在货摊次第穿梭。
一方水土滋养一方人，关中地带占据一马平川的地形优势，盛产粮食和油菜。人头攒动的集市，油炸麻花的醇正香味四处飘散，切成三角形的蜜枣粘糕令人垂涎。平旷的土地，涵养了乡邻实在坦诚的心性。无论世事如何变化，生活怎样富足，逛春会走亲戚的客人所提的礼物，始终如一恪守传统直接地气，只消提一捆麻花，打两刀粘糕，就实实在在地把春会饮食文化推崇到了极致。
客人刚一跨进门，主人就热情相迎，彼此寒暄，说不尽春会盛大的话题，道不完久未谋面的挂念。招呼客人坐定后，女人就闪进厨房，将前一天做好的凉粉从盆子里挪到了案板上，切成一指宽的薄粉条盛在碗里。夹一些笊好的黄豆芽和芹菜苗撒在其中，放上一勺油泼辣子，再用调好的蒜汁转着碗圈淋透，然后加入炒好的韭菜。一番工序之后，一碗色香袭人的凉粉就摆在了客人面前。
客人端起碗，将筷子斜插在碗底，轻轻朝上一挑，蓬起凉粉、豆芽和绿菜，在慢慢翻搅中让油泼辣子均匀分散，看着透亮细腻、光滑到似乎能照出人影的凉粉，客人往往边搅拌边要夸赞主家的手艺，也谈论天气的适逢其时清爽怡人。浸了辣椒油的凉粉，红光透亮，薄韧劲道。只听着一口又一口的香辣吸溜声，就能感觉身心都要融化在这绵长的韵味里，酣畅，舒服，熨帖。
春会除了待客有讲究，像我们这样人多势众的村子，还要演上一台秦腔大戏，才真正显出春会的实力和做派。唱戏的资金都是从各家各户筹集而来，淳朴的乡邻可以在其他方面节俭，但因为对秦腔的偏爱，筹资出奇地大方。通过村委会协商，无论给每户分派多少钱，他们也从不犯二话，都慷慨解囊大力支持。众人拾柴火焰高，村里每个人的微小力量汇聚起来，很快就促成了一台秦腔大剧。
戏台就设在村子的中心。春会这一天，戏台上面花旦轻移莲步咿咿呀呀，武生挑起花枪丁丁当当，花脸声若洪钟，丑角挤眉弄眼，官员轻摇帽翅，媒婆花言巧语……演员举手头足、一颦一笑都牵引着观众的视线。特别是戴着石头镜的老爷爷，头顶帕帕的老婆婆，是秦腔舞台下面最忠实的观众，个个稳坐如磐神情专注，戏不结束绝对不会起身离场。外围的青年男女对秦腔戏似乎缺少如此耐性，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聊，眼神偶尔也朝戏台瞟移，但心里从不会去追究戏台上演的是折子戏还是全本剧，《周仁回府》中饰演周仁的角色，唱腔做派是仁哲中的悠长，还是李爱琴的高亢，抑或是新秀商芳慧深情洒脱。只要有板胡、边鼓声乐营造的热闹氛围就行。有了这些，似乎就拥有了青春火热的记忆，拥有了春天生活的全部意义。
春会起源于何时，我没有考证，只是觉得它在一代一代人繁衍的过程中沿袭传统且又日渐生新。赴一场这春天的盛会，不仅丰富了人们对故土的生动想象，更是充盈了对乡音的单纯依恋。这种情愫，如同一首歌的深情告白：我是你的一片绿叶 我的根在你的土地，这是绿叶对根的情意。
作者简介
吴妮妮，中学高级教师，中共党员。先后荣获咸阳市语文学科带头人、咸阳市知名教师、秦都区优秀教师等荣誉，有多篇文章在网络及刊物发表。
香落尘外书斋——香落尘外平台团队
总编：湛蓝
名誉总编：赵丽丽
总编助理：无兮 特邀顾问：乔延凤 桑恒昌
顾问:刘向东\蒋新民\李思德\王智林\张建华\李国仁\杨秀武 \骥亮
策划部：
总策划：崔加荣 策划：暖在北方 胡迎春
主编：烟花 编辑：莲之爱 朱爱华 陈风华
美编：无兮 ETA 玉丽 路人
编辑部：
总监：徐和生 主编：清欢
编辑： 风碎倒影 连云雷
播音部：
部长：魏小裴
主播：自在花开 过往云烟 眉如远山 西西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