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南岸居士 / 图源:堆糖
今天我买了把剪刀。
我到店里,大声喊:“拿剪刀!要12号的!”我自己也奇怪,今天说话怎么嘴巴这么霸气。
店小二慌忙从货架上取下一把包装不错的剪刀,放在柜台上,双手在身上擦了两下。打开包装后,拿眼看我。
我并不瞅他,只用眼扫了一下那把剪刀,心里起了反感。那不是我想象的那种,也不是我熟悉的那种。
“不要!”我抬起头,拿眼盯他。
他慌忙弯腰,从柜台下面又拿出一把来。
“张小泉!”我心里一下子找到了感觉,就甜甜地笑了。
拿起剪刀,掂量着那份“沉”,已是万分惬意。把铁剪送到面前,狠狠地嗅了一下,然后深深地舒了口气,陶醉于铁的寒气、陶醉于铁的甜意!啊,痛快!
抚剪而叹:三年了,分别三年了!
付过钱,走出店门,便朝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妈的,这人真假!拿假货忽悠我,狗眼!”
那年春天,在杭州御道村布虫服饰,我跟随老婆学做车位。是第一年出来做车位,老婆给我买了把9号的剪刀。那也是“张小泉”。以前我只听说过“王麻子”,从此我认识了“张小泉”。
老婆给我买9号的剪刀,是因为我是刚学做,只做些简单的工序,剪刀只是用来剪剪线毛、修修边幅,并不作大用。只有她配用10号以上的剪刀,因为她是裁剪师傅,是她带我。
我当时就喜欢上了“张小泉”。9号的好,9号的小巧玲珑,像小家碧玉,像陈鑫的诗,充满浪漫,充满幻想。面对剪刀,向往的是背后的一双纤纤素手。抚摸着9号的剪刀,被牵手在老婆的感情里,修剪着手中的裁片,心里是幸福的甜蜜。
9号的剪刀,我管它叫“小乔”。
大女儿来杭州后,我把“小乔”给了大女儿。自然我就用起了10号的“张小泉”。9号的剪刀,这时对我来说,已经太小、太轻、太温柔了。10号的倒增添了许多成熟感。
10号的剪刀,我把它喊作“淑女”。
后来,在杭州玲珑格格服饰有限公司,我用的就是10号剪刀。但在“玲珑格格”我不是车工,也不是员工。那时,我在另外一个厂子里做仓管,天天晚上不加班,我就去那儿帮老婆做车位。那时,那个厂子里有一对年轻人:男的贵州的,女的安徽的。俩人天天吵架,吵着吵着,就动了粗。先是嘴巴里动粗,说出脏话;接着就是手上动粗,直至最后,手中的剪刀成了威胁对方的锐器。这时候,我感觉到陈鑫的诗有一种欺骗感。其实“欺骗”不叫欺骗,只是现实击碎了梦境。这是理想和现实的冲突,任何人都无法规避的结。这个时候,我开始去读马银良的诗。
三年后的今天,我的双手犯了痒痒。我就和两个女儿一块去了伊然服饰。大女儿坐在中间,其左是小女儿,其右是我。聪明人从阵法上已经看出,挑大梁者,我的大女儿也,二女儿其次,我是最次。在我的背后,是个东北小伙子。他叫徐承根。东北人说话最惹人喜欢:一张口,便是幽默。徐承根常拿胳膊上的伤疤指给我:“我他妈的是黑社会!”他不光说话幽默,做人更像一只狼狗。刚上班第三天,就跟厂长掐上了。本来手上做的货还是年前返单的款。年前的工价是14元每件,这过了个年就过掉了两块,由14元变成了12元。徐承根便不耐烦了,首先站起来,向刚应聘来这儿的安徽厂长发难。厂长说:“怎么啦,想打人吗?”徐承根说:“呸,打你我还嫌手痛呢。”话音一落,厂长便对徐承根怒目而视。车位上有二十多人也放下手中的活计,朝徐承根怒视。在杭州,只要你领的人多,你就是爷,想车间主任,车间主任就是你的,想要厂长的位置,厂长的坐椅就送你。但徐承根身旁也有4个人,全站了起来,个个熊腰虎背,个个手里拿着剪刀。以前老板不给我工资,我会去劳动局告。劳动局的官受了贿,一拖二烦三撵,不撵我抓不住理,一撵我就有理了,12345打过去,对方说工资肯定要得到;嫌不放心,再打9四个6,告这狗官。第二天检察院电话打过来了,于是劳动局那官儿,开着桑塔纳驮上我,去厂里领了工资。这是拖欠工资的事儿,至于压工资的事儿,我却没辙。徐承根却是个好方法,也是个不得已的方法,也是个最简单了结的方法,也是个最有效的方法。碰到这样的事儿,搁在以往,我会幸灾乐祸偷着乐!让别人做出头鸟,自己做黄雀。但这次徐承根站起来,我也跟着站起来了,我后面的那些老车工也一个个都站起来了。安徽厂长二话没说,带上他的二十几个随从别的厂子横行去了。
我知道,我已经配用12号剪刀了;我也知道,是12号剪刀那份大气给了我勇气。
这时候,我不再读陈鑫的诗,也不再读马银良的诗,我只读东北人。读东北人身上的幽默,读东北人身的侠义,读东北人身上的胆气。
于是,我给我的12号剪刀起了个很暴力很恐怖的名字:狼狗。
写于2009年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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